第七卷 自由俄罗斯印刷所和《警钟》 第二章(第3/7页)

……起先我跟克利西耶夫辩论,努力说服他,在对流亡者的生活还一无所知的时候,不要马上切断返回祖国的道路。我对他说,首先必须对生活在异乡客地的困难,对英国,尤其是伦敦的艰苦条件,有所了解;我说,如今在俄国,一切力量都是宝贵的。

“您在这儿预备做什么?”我问他。克利西耶夫说他想学习,什么都学,也什么都写,但首先打算就妇女问题和家庭结构写些东西。

“首先应该写的是农民解放必须获得土地,”我对他说,“这是我们面临的首要问题。”

但是克利西耶夫的兴趣不在这方面。他真的给我拿来了一篇谈妇女问题的文章。它写得非常糟,我没有刊登,克利西耶夫很生气,直到过了两年,他才为此向我表示感谢。

他不希望回国。

不论怎么说,必须为他寻找工作。我们便是这么做的。他的神学怪癖帮助了我们。伦敦圣经公会要出版俄文《圣经》,我们推荐他当了校对员。后来我们又把在各个时期收到的关于旧礼仪派的一叠文件交给了他。为了整理和出版它们,克利西耶夫废寝忘食,花了不少力气。他所憧憬和向往的东西,现在以事实展开在他眼前了:他从分裂派中看到了披着福音外衣的粗糙而幼稚的社会主义。8这是克利西耶夫一生中最美好的时期;他陶醉在工作中,有时晚上还跑来找我,向我谈反正教仪式派信徒和莫罗勘派教徒9的社会思想,或者费多谢耶夫派10教徒纯洁的共产主义学说;他对他们在森林中的漂泊生涯赞不绝口,以致觉得他的生活理想便是与他们一起过流浪生活,或者在别洛克里采11和俄国的基督教社会主义分裂派中当教师。

确实,克利西耶夫生着一颗“流浪汉”的心,在精神和实际方面都是个流浪汉:变化不定的思想和苦闷折磨着他。他无法老待在一个地方。他找到了工作、职业、小康的生活条件,但他没有找到可以使他永不安静的精神得到安静的事业。他准备丢下一切去寻找它,不仅为此跑遍天涯海角,而且成为没有宗教信仰的修士和没有神父职位的神父。

克利西耶夫作为名副其实的俄国人,每个月都要拟定一份新的工作提纲,制订一些计划,旧的尚未完成,便开始了新的活动。他有时猛干一阵,有时又什么也不干。他往往轻易着手一件事,马上又厌烦了,一下子从一切中得出了最后的结论,甚至走得更远。

分裂派的文集获得了成功;他出版了六册,很快便销售一空。政府看到这情形,同意了公布旧礼仪派教徒的材料。《圣经》的翻译也是这样。翻译希伯来文并不容易,克利西耶夫试图完成这艰巨的工作,“逐字”迻译,尽管闪米特语言的语法结构与斯拉夫语言完全不同。然而它分册出版时,立刻售罄了。东正教主教公会对俄文《旧约全书》在国外的发行大感恐慌,马上向它表示了祝福。这些从反面来的成功,从来没有被任何人算作我们印刷所的功绩。

1861年底,克利西耶夫前往莫斯科,目的是与分裂派教徒建立巩固的联系。以后应该由他自己来讲这次旅行。这样的旅行在当时是不可想象的,不可能的,但是它却真的实现了。它的大胆几乎接近于荒谬,它的冒失几乎是犯罪,但是当然,我不想为此指责他。在国外谈论这事,稍不谨慎,便可造成许多危害。何况这并非问题所在,也不涉及对旅行本身的评价。

回到伦敦后,他应特鲁布南的要求,开始为英国人编写俄语语法,并翻译一本金融方面的书;但前者和后者都没有完成:旅行破坏了他伏案工作的习惯,写作变得使他苦恼,他忧郁,消沉;然而他必须工作:身边已无分文。可是新的欲望这时开始折磨他了。旅行的成功,不容争辩的勇敢,秘密会谈,战胜危险的行动,使他心中本来十分强烈的自尊心益发不可收拾;与恺撒、唐·卡洛斯和瓦季姆·帕谢克相反,克利西耶夫把手伸进浓密的头发,忧郁地摇摇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