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家庭悲剧(第4/50页)

强迫这些新的生命来到世上,可是使他们的生活变得幸福的东西,我们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能提供——这太可怕了,有时我简直觉得这是犯罪;如果我们的头脑清醒一些,也许对我们说来,剥夺生命会比给予生命更轻松。我还没遇到过一个人可以使我这么说:‘如果我的孩子将来能这样……’那就是说如果他的生活能这样……我的看法变得越来越简单了。刚生下萨沙时,我曾经希望他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后来我又希望他成为另一种人……最后我却希望……”

信写到这里断了,因为塔塔15长大了,正在生伤寒症,但是到了12月15日她又写道:“哦,我那时只是想说,现在我对孩子什么希望也没有,但求他们过得愉快,平安,其余都无关紧要……”

1849年1月24日:“有时我也但愿能像耗子一样东奔西跑,对这种忙碌发生兴趣,免得太闲,免得在这纷扰的世界上,在这不可避免的一切中显得太闲;可是要做我希望做的,却又办不到,总觉得自己与环境不能协调,这是多么大的痛苦,我谈的不是自己那个最亲密的圈子——是的,要是能安心待在这圈子里,那倒好了,但是不能。人应该有广阔的生活,不是一个小天地——像我们从前在意大利的时候,那多好。可是现在,这在哪儿?三十岁了,还是那些憧憬,那样的渴望,那样的不满——是的,我要高声讲出这一切。我正写到这里,娜塔莎来了,她紧紧地吻我……不满?——我太幸福了,生活那么美好……但是

为什么目光

要投向世界。

心灵要渴望

在那儿飞翔?16

我只有跟你才能这么讲话,因为你像我一样软弱,我跟别人,那些比我强或比我弱的人,我都不想这么讲,不希望他们听到我现在讲的话。对他们我会讲些别的。后来我的淡漠使我害怕,我感到兴趣的事,感到兴趣的人变得这么少……我需要大自然,不希望待在厨房里,需要有意义的活动,不希望待在斗室中;还有家庭,两三个朋友——这便是我要的一切。然而大家那么善良,关心我的健康,关心科利亚的耳聋……”

1月27日:“我终于没有力量注视这临终前的痉挛了,它们继续得太久了,而生命却这么短促;利己主义主宰了我,因为我觉得自我牺牲毫无意义,它无非只能证实一句谚语:‘与人在一起,死也不可怕。’但是我不想死,我要活,我要跑到美国去……我们所相信的,我们认为可能实现的,其实只是一种预言,一种过早的预言。多么痛苦,多么悲哀——我真想像孩子一样大哭一场。什么是个人的幸福?……社会像空气一样包围着你,这空气里充满的只是临终前的瘟疫的气息。”

2月1日:“N17……N……我的朋友,如果你知道,在我们私人生活的大门外,一切是多么黑暗,多么悲惨!啊,如果能关起大门,待在屋里,除了这个狭小的圈子,忘记一切……

“那无法忍受的纷乱,它的后果可能会影响几个世纪;我这人太懦弱了,无法超越这一片混乱,望见遥远的将来——我的生命在缩小,在消失。”

这封信的最后是:“我但愿我这么渺小,甚至不感到自己的存在,因为当我感到它的时候,我便感到了一切存在的事物的不可调和……”

预 兆

反动胜利了;从苍白阴暗的共和国中升起了一些野心家的影子;国民自卫军到处搜捕劳动者,警察局长把爪牙派进了树林和地下避难所,缉拿逃亡者。军警以外的人员则负起了告密和侦探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