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家庭悲剧(第3/50页)

纳塔利娅在这时期写信到莫斯科道:“我望着孩子们哭了,我觉得害怕,不敢再指望他们活下去,也许等待他们的也是这种可怕的命运。”

这些话是她经历的一切的反映——她这时想起的是载满尸体的马车,捆住双手的俘虏被人沿街咒骂,一个可怜的聋哑儿童由于没听到“走开!”的吆喝声,竟在离我们家门口几步远的地方被枪杀。

一个不幸对一切悲痛都有深刻理解的女人,心中怎么会不引起这样的反应呢?……在这种情况下,明朗的性格也会变得阴沉,充满怨恨,终于悲愤交集,为生育感到耻辱,为生命感到委屈。

在纳塔利娅心头升起的,不是对理想的不切实际的憧憬,也不是少女时代的眼泪和基督教的理想主义幻境,这是一种真实的、沉重的痛苦,是妇女所难以承受的重担。她对公共事务的热烈关心并未冷却,相反,它变成了现实的烦恼。这是一个姐妹的悲哀,一个母亲的啼泣,她们站在凄凉的战场上,凭吊刚刚结束的战斗。拉歇尔13在演唱《马赛曲》时虚假地表演的感情,在纳塔利娅身上得到了真实的体现。

我对没有结果的争论厌倦之后,便拿起笔,独自用内心的愤恨清除以前的各种梦想和希望,让折磨着我、使我痛苦的力量迸发为那些充满诅咒和屈辱的篇章,直到现在,我重读它们,还会感到血在沸腾,愤怒在不可克制地增长——这是我的出路。

但是她没有这样的出路。早上是孩子,晚上是我们那些愤激的、猛烈的论争——尸体检验人和江湖郎中之间的论争。她心里难过,可是我没有给她医治,我给她的是怀疑和嘲笑的苦杯。只要我对她患病的心灵的关心,有我后来对她患病的身体的关心一半那么多……我就不会听任那侵蚀她的病根发芽生长,深入到她的各个方面。我亲自姑息和培植了它们,从没想到她能否忍受和抵抗它们。

我们的生活本身也安排得很不合理。很少有安静的夜晚可以进行亲密的谈话,平静的休息。我们还不懂得闭门谢客。这年年底,从各国逃亡的人开始汇集到这里——那都是无家可归的流亡者,他们由于苦闷,由于孤独,需要寻找友好的庇护和温暖的接待。

她在信上写到过这一点:“我讨厌中国的皮影戏,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见到这些人,见到的是谁,我只觉得我见到的人太多了;这都是好人,有时我觉得跟他们在一起我应该高兴才是,只是次数太多了,生活像春天融雪的水滴,滴啊,滴啊,滴啊,滴个没完。整个早上我得照料萨沙和娜塔莎14,一天就这么忙忙碌碌,没有一分钟可以集中思想,心里这么乱,有时简直叫我觉得害怕和痛苦。到了晚上,孩子上床了,嗯,好像可以休息一下了,但是不,那些好人又来了,而且正因为他们都是好人,更叫人受不了;要不,我可以一个人待着,现在我却不是一个人,可我又不感到他们的存在,仿佛只是烟雾在周围旋转,它刺激眼睛,使呼吸变得困难,等他们一走,又什么也没有……明天来了,仍是照旧,再一个明天来了,也还是照旧。这一切我不想对任何别人讲——他们会以为这是牢骚,是对生活不满。你了解我,你知道,我不想和世界上的任何人交换我的生活;这只是一时的怨恨,厌倦……一阵清新的空气就可以使我恢复全部力量……”(1848年11月21日)

“如果把头脑里想过的一切都讲出来,我得说,有时我看到孩子们会变得这么害怕……我们多么大胆,多么鲁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