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第四十一章(第4/12页)

二月革命后,蒲鲁东曾预言法国在走向何处,他千百次地反复道:“当心,这不是闹着玩的,站在你们门口的不是喀提利纳34,是死亡。”法国人耸耸肩膀。骷髅,大镰刀,沙漏35——死神的这套仪仗根本没有出现,这怎么是死亡,这只是“暂时的曲折,一个伟大民族的饭后瞌睡”!最后许多人终于看到,事情不妙。但蒲鲁东不像别人那么泄气,也不太惊慌,因为他预见到了一切;于是人们不仅责备他心肠太硬,而且怪他说了不吉利的话才招来了灾祸。据说,中国皇帝每年听到宫廷占星官报告白天开始缩短时,总要揪他的头发。

蒲鲁东的才能确实叫法国的空谈家们大为恼火,他的嘴巴得罪了他们。革命发展了自己的清教思想,那种缺乏任何容忍精神的狭隘观念,那些必不可少的行话,凡是不按照这格式写的一切都遭到爱国者的反对,就像俄国的法官一样。除非碰到具有神圣传统象征的书籍,如《社会契约》和《人权宣言》36,他们的批评才只得停止。作为信仰的人,他们憎恶分析和怀疑;作为从事密谋活动的人,他们一切都共同行动,一切都为了党派的利益。他们像仇视叛逆一样仇视独立的思想,甚至过去的独创性见解也遭到他们的非议。路易·勃朗几乎不能容忍蒙田的怪诞才华。37这种高卢感情竭力用群体代替个体,他们追求平均,追求军队式的统一,追求集权,即追求专制的思想,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法国人的亵渎神明和尖刻评论,大多出自淘气,任性,戏弄的快感,并非由于分析的要求和折磨心灵的怀疑精神。他们有不计其数的小偏见,无关大局的信条,为了这些他们可以像堂吉诃德一样奋不顾身,像分裂派教徒一样固执。正因为这样,他们不能宽恕蒙田和蒲鲁东的自由思想和对公认的偶像的蔑视。他们像彼得堡的书报审查官,允许侮弄九等文官,但不准碰一下三等文官的毫毛。1850年,埃·吉拉尔丹在《新闻报》38上发表了一个勇敢的新见解,说权利的基础不是永恒的,而是随着历史的发展在不断变化的。这篇文章引起了一阵叫嚣——谩骂,喊叫,指责闹成一片,纷纷攻击它违反道德,这阵叫嚣由《法兰西公报》39发难以后持续了好几个月。

参与重建《人民报》那样的喉舌,这是值得作出牺牲的。我写信给萨佐诺夫和霍耶茨基40,表示同意提供保证金。

那时以前,我与蒲鲁东并无深交,只是在巴枯宁家遇见过两次,但他与巴枯宁非常接近。那时巴枯宁和阿·雷海尔41住在塞纳河对岸布尔戈尼街一幢非常简陋的房子里。蒲鲁东时常上那儿听雷海尔演奏贝多芬的乐曲和巴枯宁讲黑格尔,但哲学辩论比听交响乐时间更长。它们使人想起巴枯宁和霍米亚科夫当年在恰达耶夫家,在叶拉金娜家进行的那些著名的通宵长谈,那时谈的也是那位黑格尔。1847年,卡尔·福格特也住在布尔戈尼街,也常去拜访雷海尔和巴枯宁,一天晚上听他们滔滔不绝地谈论现象学,感到厌烦,便回家睡了;第二天一早,他又来找雷海尔,因为两人要一起上植物园;他吃了一惊,发现尽管时间很早,巴枯宁的书房里已有谈话声,他推开门,只见蒲鲁东和巴枯宁仍坐在原处,面对着快熄灭的壁炉,正在用简短的话结束昨天晚上开始的辩论。

起先我不想学俄国同胞的样子,在大人物面前扮演低声下气的角色,因此甚至不愿同蒲鲁东太接近,这态度看来不是完全错的。他给我的回信很客气,但也很冷淡,显得有些矜持。

一开始我就想让他明白,跟他打交道的不是发疯的俄国王公,我掏出钱来不是因为觉得革命好玩,尤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我也不是一个对法国政论界名流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崇拜者,如果他肯接受两万四千法郎赠款,我便会感激不尽,最后,我更不是一个颟顸无知的匿名投资者,认为给《人民之声报》这样的报纸缴纳保证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