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第三十九章(第3/9页)

那是一些还带着山林和岩石气息的人!3

罗特希尔德同意接受我母亲的票据,但不愿预付款子,借口要有加塞尔4的信。监护委员会真的拒绝付款。于是罗特希尔德命令加塞尔要求涅谢利罗德5接见,问他是怎么回事。涅谢利罗德答道,虽然票据毫无问题,罗特希尔德的申诉是正确的,但出于秘密的政治原因,皇上已命令冻结存款。

我记得,罗特希尔德的办事处收到这答复如何惊讶。大家的眼睛不禁想从这份文件上寻找阿拉里克6的大印或成吉思汗的御玺。连罗特希尔德也没料到,像尼古拉这么一个著名的专制大师竟会开这种玩笑。

“就我而言,”我对他说,“尼古拉为了惩罚我,想剥夺我母亲的钱,或者用它们做钓饵捉住我,这是不足为奇的。但是我不能想象,您的名字在俄国这么没有分量。这些票据是您的,不是我母亲的,因为她签字以后已把它们交给了持票人,而从您在上面签字那时候起,这位‘持票人’便是足下了7,现在他们却无礼地答复您:‘钱是您的,但老爷不准付款。’”

我的话起了作用。罗特希尔德生气了,在屋里踱来踱去,说道:

“不,我不准任何人戏弄我,我得对这家抵押银行起诉,我非叫财政大臣做出明确答复不可!”

我想:“好,弗龙琴科8还不了解这个人。‘私下说明’还好办,‘明确答复’就难了。”

“您可以由此看到,什么叫专制制度,反动势力对它寄予希望,可是它却能这么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地支配一个人的私有财产。哥萨克式的共产主义,这也许是比路易·勃朗9的共产主义更危险的。”

“我考虑一下怎么办。”罗特希尔德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次谈话后过了三天,我在林荫道上遇见罗特希尔德。

“顺便提一下,”他叫住了我,说道,“我昨天跟基谢廖夫10谈了您的事。请您原谅,我得跟您直说,他对您的看法很不好,恐怕他不会为您做什么。”

“您与他常见面吗?”

“有时见面,在晚会上。”

“那么请您费心对他说一声,您今天遇见了我,我对他的印象也极坏,但是尽管这样,我并不认为因此掠夺他的母亲是正当的。”

罗特希尔德哈哈大笑;大概从这时起他才猜到我不是俄国王公,开始称我“男爵”;但我想,他这么抬举我,只是为了让我取得与他谈话的必要身份。

第二天他派人找我,我马上去了。他给我看一封给加塞尔的还没署名的信,说道:

“这是我们的信的草稿,请您坐下,仔细看一下,告诉我您是不是满意。如果您希望加上什么或改变什么,我们可以马上照办。现在我得继续办事了,请原谅。”

我先向周围瞧了瞧。那扇不大的门每隔一分钟都会开一下,证券经纪人一个接一个进来,大声报告一下数字,罗特希尔德照旧干他的事,没有抬头,咕哝一声:“对,不对,好,可以,对不起”报告数字的先生便走了。屋子里坐着各种不同的人:一般的资本家,国民议会议员,两三个精疲力竭的旅游者——他们那苍老的面颊上留着时髦的胡子,这是那种经常在矿泉疗养地上喝酒,在宫廷引见的人——贵族世家的末代子孙,那些身体虚弱、萎靡不振的浪荡子弟,他们玩牌玩腻了,又想挤进证券市场来赌博。所有这些人都小声交谈着什么。那位犹太皇帝安详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披阅文件,在上面写几个字,大概这都涉及几百万,至少几十万的进出。

“嗯,怎么样?”他转过脸来问我,“满意吗?”

“完全满意。”我回答。

信写得很好,斩钉截铁,语气强硬,完全像一个政权对另一个政权的谈判。他对加塞尔说,必须立即约见涅谢利罗德和财政大臣,向他们指出,罗特希尔德不想知道票据属于谁,他买下了它们,要求付款,或提出明确的合法的理由,说明为什么拒绝付款;如果停付,他就得将此事提交法律顾问研究处理,因此希望他们郑重考虑拒绝的后果,尤其是在俄国政府正设法通过他签订新的贷款协定时这意味着什么。罗特希尔德最后说,如果继续拖延,他不得不在报上公布这事,让其他资本家有所警惕。他建议加塞尔向涅谢利罗德出示此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