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西方小品(第2/10页)

这种不协调现象以前也是存在的,但在我们的时代,人们才意识到这一点,在我们的时代,人们才越来越看到,任何信仰都无济于事。在罗马产生这种裂痕之后,出现了基督教,在基督教之后,出现了对文明、对人类的信仰。自由主义构成了最后一种宗教,只是它的教会宣讲的不是来世,而是今世,它的神学是政治学;它立足在地面,没有神秘的和解办法,它需要事实上的和解。风行一时之后又归于没落的自由主义,已把这种脱节现象暴露无遗;它所引起的痛苦意识表现在现代人的讽刺中,他的怀疑主义中,它们彻底扫除了打倒的偶像。

讽刺是苦闷的发泄,它看到逻辑的真理与历史的真理并不一致,除了辩证的发展,还有人的情绪和偶然因素在发生作用,除了理性,还有非理性因素。

绝望6,就我们赋予这个词的意义而言,在革命前是不存在的;18世纪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信仰的时代之一。我不必提伟大的殉难者圣茹斯特和使徒让·雅克·卢梭;但难道以上帝和自由的名义为富兰克林的孙儿祝福的伏尔泰爷爷7不是人类宗教的虔诚信徒吗?

怀疑主义是同1792年9月22日的共和国8一起宣告诞生的。

雅各宾派和一切革命者都属于少数派,发展水平的不同使他们与人民生活相隔离,他们构成了一种世俗的教士集团,准备担当人民群众的世俗牧师。他们代表了那个时代的最高思想,它的最高的、然而不是普通的认识,不是每个人的思想。

这新的教士集团没有掌握强制手段,不论有形的或无形的都没有。他们手中一旦失去权力,便只剩了一种工具——信念,然而信念光靠正确是不够的,一切错误便来自这里,因为它还需要另一个条件——脑力的平等

在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时,在高唱胡格诺派9的圣歌和神圣的《马赛曲》时,在火炬燃烧、鲜血遍地时,这种不平等是不会被意识到的;但是最后,封建君主的阴森大厦崩溃了,墙壁终于被推倒,铁锁被砸破……再用一把力,缺口便形成了,勇敢地走在前面,大门打开了,群众一拥而入,然而这不是他们所期待的群众。这都是谁呢?他们属于哪个世纪?这不是斯巴达人,不是伟大的罗马公民。“我是奴隶,不是俄狄浦斯!”10无法抗拒的污泥浊水淹没了一切。1793、1794年的恐怖时代反映了雅各宾派内心的惶惑:他们发现了骇人的错误,想用断头台纠正它,但是不论砍下多少脑袋,还是只能在崛起的社会阶层面前垂下自己的脑袋。一切都向它屈服,它战胜了革命势力和反动势力,它冲垮了旧体制,用自己代替了一切,因为它是唯一的实力派,当代的多数派;西哀士11的话比他自己想象的更正确,他说,市民便是“一切”。

市民阶级不是革命产生的,他们有自己的传统和作风,那是与革命思想格格不入的另一种方式。贵族把他们踩在脚下,列入第三等级;自由以后,他们便踏着解放战士的尸体,建立自己的秩序。少数派不是被镇压,便是被市民阶级所吞没。

每个世代都有一些人不顾客观形势,依然充当思想的坚定保卫者;正是这些利未人12,或者不妨称作阿兹特克人13,由于独占了高度的文化,由于掌握了不必完全从事体力劳动的富裕的有闲阶级的智力优势,受到了不公正的惩罚。

这件事的荒谬和不合理使我们生气,无法忍受。仿佛有人(除了我们自己以外)保证过,世界上的一切都会变得美好,公正,沿着康庄大道前进。我们对大自然和历史进程的奥妙一直大惑不解,但现在应该可以看到:在大自然和历史中,都有许多偶然的、愚昧的、不顺利的、混乱的因素。理性和思想的胜利只是最终的结论;一切都是从新生儿的愚昧无知开始的;可能和意向蕴藏在这中间,但在通向发展和觉醒的过程中会遇到一系列外在的和内在的影响、曲折和停滞。一个人的头脑积了水,另一个人跌到地上压扁了脑袋,两人都成了白痴;第三个人没有摔跤,也没有死在猩红热中,他成了诗人、将军、土匪、法官。在自然界,在历史上,在生活中,一般说来我们大多只知道胜利和成功;现在我们才开始感到,不会每一张牌都符合我们的意愿,因为我们自己就是一张错误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