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西方小品(第2/6页)

……黑夜。科尔索大道上人山人海5,到处是火炬。在巴黎,共和已宣布一个月了。消息从米兰传到6——那儿在搏斗,人们要求宣战,根据传说,查理·阿尔贝特7已率军出征。群众愤怒的呼声像浪涛时断时续的呼啸,一会儿以排山倒海之势升起,一会儿又暂时归于沉寂。

人群排成队伍,拥向皮埃蒙特公使馆,想知道宣战的确实消息。

“到队伍中来,参加我们的队伍!”几十个声音同时喊道。

“我们是外国人。”

“那更好,上帝保佑,你们是我们的客人!”

于是我们参加了。

“让客人走在前面,让夫人们走在前面,让外国的夫人们走在前面!”

人群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让开了路。契切洛瓦基奥8和一个罗马青年在一起,这青年是写民间歌曲的诗人,他们举着旗子向前开路。领导人与妇女们握了手,让她们排在一万或一万二千人的前面——整个队伍浩浩荡荡,有条不紊,这是只有罗马的人民才能做到的。

前面的人走进了公使馆,几分钟后,大厅朝阳台一面的门开了。公使出来安慰民众,证实了宣战的消息,他的话引起了热烈的欢呼。契切洛瓦基奥站在阳台上,给火炬和枝形大烛台照得亮亮的,他的旁边,在意大利国旗下,站着四个年轻妇女,她们全是俄国人9——这不奇怪吗?我现在还仿佛看到她们站在大理石阳台上,下面是万头攒动的人群,在战斗的呐喊声和对耶稣会的诅咒中,不时可以听到“外国妇女万岁!”的呼声。

在英国,她们和我们会被嘘下台,遭到咒骂,甚至被扔石子。在法国,我们会被当作煽风点火的阴谋分子。可是在这里,尊贵的无产阶级,马略10和古罗马护民官的后代,热情而真诚地欢迎我们。我们被接纳进了欧洲的斗争行列……只有意大利与我的爱、至少内心的怀念,保持着不能割断的联系。

也许这一切只是……陶醉、呓语?这可能——但是我不羡慕那些对当时的优美梦境无动于衷的人。然而不可能老是做梦,现实生活的无情的麦克白已伸出了手,要把“梦”切断11,而

我的梦消失了——再也不会有了!12

2.在大风暴中

……6月24日晚上13,我从莫伯特广场回来,走进了凯道赛滨河街的咖啡馆。几分钟后,传来了嘈杂的喊叫声,声音越来越近,我走到窗口,只见一支不三不四、滑稽可笑的队伍正从郊外进入市区维持秩序,这些人笨手笨脚,面目可憎,一半像农民,一半像店主,喝得醉醺醺的,穿着破旧腌臜的军装,戴着老式高筒军帽,迈着匆忙而杂乱的步子,一边走一边呼喊:“路易-拿破仑万岁!”

我便是在这里第一次听到这不祥的喊声的。我忍耐不住,等他们走近后,用尽全力喊道:“共和国万岁!”靠近窗口的人向我扬拳头,一个军官嘟哝了几句,不知在骂什么,一边举起指挥刀吓唬我;过了好久,我还听到他们在欢呼,在为这个企图消灭半个革命,企图扼杀半个共和国的人欢呼——他的出现是对法国的惩罚,因为它在得意忘形中背弃了其他民族和自己的无产阶级。

6月25日或26日早上八时,我和安年科夫14前往爱丽舍田园大街;夜里听到的大炮声沉寂了,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步枪射击声和鼓声。街上空空荡荡,两旁是站岗的国民自卫军。协和广场上驻扎着一支别动队15,它附近有几个扫地的穷苦女人,几个捡破烂的,以及周围一些房屋的管院子人,他们全都愁容满面,吓得什么似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靠在步枪上,正讲着什么,我们走上前去。他的伙伴也与他一样都是孩子,有些醉了,脸上沾满火药末子;几夜不睡和酗酒使他们的眼睛红肿了,不少人把下巴搁在枪口上正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