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三十二章(第3/6页)

在3月份的一次讲演中,我们共同认识的一个朋友急匆匆跑来报告:奥加辽夫和萨京从国外回来了。

我们已几年不见,也很少通信,不知他们……怎么啦?我与格拉诺夫斯基怀着激烈跳动的心赶往他们所在的雅尔饭店。啊,这是他们,终于回来了,变得多了,胡髭那么长,几年不见……我们问长道短,开始闲聊,虽然心里想讲的是另一些话。

我们小组的人终于又几乎全部会面——现在又可以像从前那么生活了。

1845年夏,我们住在索科洛沃的别墅中。索科洛沃,这是莫斯科县美丽的一角,离城二十来俄里,在通往特维尔的大道旁边。我们租了那儿一幢不太大的主人住宅,周围像一片花园,一直铺展到山麓的小河旁。它的一边是我们大俄罗斯种满庄稼的辽阔田野,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优美风光,难怪主人把那儿的一所亭子题名为“美景亭”。

索科洛沃本来属于鲁缅采夫伯爵家。他们在18世纪是豪富的贵族地主,尽管有各式各样的短处,在欣赏能力上他们却高人一等,为他们的后辈所望尘莫及。莫斯科河边这些古老的贵族庄园和乡村无比美好,尤其是那些还未经最近两代子孙改建和翻修过的地方。

我们在那儿过得很愉快。没有出现过遮没夏日天空的任何浓厚乌云;在这花园中,我们尽情工作,尽情玩乐。凯切尔的唠叨少了,虽然有时他还要把眉毛扬得老高,带着强烈的表情说一些叫人难堪的话。格拉诺夫斯基和叶·科尔什几乎每逢周末必然来耽搁一夜,有时甚至挨到星期一才走。米·谢8也租了一所别墅,离我们的不远。他常常徒步走来,像拿破仑在朗伍德那样9戴一顶阔边帽子,穿着白上衣,手提一篮采集的蘑菇,说说笑笑,唱些小俄罗斯曲子,讲几则故事,引得大家捧腹大笑,我想,终生为世界的罪孽以泪洗面的约翰10,听了这些故事也会破涕为笑的……

我们常常坐在花园边上的一棵大椴树下促膝谈心,那时唯一遗憾的只是奥加辽夫不在。现在他回国了;1846年我们重游索科洛沃时,他也去了,格拉诺夫斯基整个夏季租了一套小厢房,奥加辽夫被安置在阁楼上,他下面是管房子的,一个失去了一只耳朵的海军少校。

尽管这样,过了两三星期,一种不明确的感觉在我心头诞生了,似乎我们的别墅生活并不美满,而且无法改善。凡是筹备过酒宴的人,都会为朋友们未来的欢乐预先感到高兴;后来客人到了,一切顺利,没有出乱子,可是预期的欢乐并未实现。只有当你不感到血液怎样在血管中流转,不想到心脏在怎样跳动的时候,生活才是轻快而美好的。如果每一个跳动都会在头脑中引起反应,那么眼看就要生病,和谐就要保不住了。

朋友们回国后的最初一段时期,大家沉醉在节日的欢乐和兴奋中;但这段时间还没过去,我的父亲病了。他的逝世,繁忙的事务,使我暂时忘记了理论问题。但在宁静的索科洛沃生活中,我们的分歧势必要表现在谈话中。

奥加辽夫与我四年未见,但在思想上我们仍是一致的。我们从不同的道路,经历了同样的阶段,最后又来到了一起。纳塔利娅也站在我们一边。我们那些严肃的、初看有些可怕的结论,并未使她胆怯,她赋予了它们一种特殊的诗的色彩。

争论越来越多,通过千百种方式反复出现。一天,我们在花园中用膳。格拉诺夫斯基读了《祖国纪事》上我论研究自然的一封信(记得是谈百科全书派的),感到非常满意。

“你赞许它的什么呢?”我问他。“除非是它的辞藻吧?它的内在意义你是不可能赞同的。”

“在思维科学上,”格拉诺夫斯基回答,“你的意见正如百科全书派的著作一样,是具有历史意义的。我喜欢你的文章,正因为我喜欢伏尔泰或狄德罗的作品;它们生动而尖锐地提出了问题,唤醒人们,推动他们前进。至于你观点中的一切片面性,我未敢苟同。难道现在还有人大谈伏尔泰的理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