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三十二章(第2/6页)

大约在这同一时候,我从其他方面也听到了它们在教会学校学生中获得的成功。这对我是极大的安慰,我不能不在这里谈几句。

我认识莫斯科近郊的一个神父,他的儿子大约才十七岁,几次来找我要《祖国纪事》。这个腼腆的小伙子几乎什么也不讲,红了脸,显得手足无措,拿了书便匆匆走了。但他的脸聪明而开朗,很得我的好感,最后我打破了他那种缺乏自信的稚气,与他谈起了《祖国纪事》。他非常仔细和孜孜不倦地阅读的,正是它上面的那些哲学论文。他告诉我,高年级学生怎样如饥似渴地读我对各种体系的历史叙述,他们在受到布尔梅斯特和沃尔弗4的哲学的熏陶之后,读到我这些文章感到多么惊讶。

青年人从此不时来找我,我有充分时间考察他的才能和工作能力。

“毕业后您打算做什么?”一天我问他。

“出家做教士。”他红着脸回答。

“要是您想当教士,那等待着您的命运,您认真考虑过吗?”

“我不可能选择,我的父亲坚决反对我从事世俗职业。我会得到充分的时间来读书。”

“请您不要生我的气,”我说,“但我不能不把我的意见坦白告诉您。您的谈吐,您毫不加以掩饰的思想方法,您对我的著作的赞许,加上我对您的命运的真心关怀,以及我的年龄,使我似乎有权对您说这些话。穿上教士的长袍之前,您要郑重考虑。脱下比穿上难得多,可是穿着它很可能使您感到窒息。我向您提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您说,您学的神学中是否有一条教理是您绝对信仰的?”

青年人垂下视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不能在您面前撒谎——没有!”

“我知道这样。现在您想想您的未来吧。您这一辈子不得不每天当着众人的面大声撒谎,背弃真理,而这是违反宗教精神的罪恶,一种明知故犯的、有意识的罪行。您当得成这种两面派吗?您的全部社会存在都将成为弄虚作假。您有何颜面面对诚心祈祷的人,如何用天堂和灵魂不灭来安慰垂死者,如何为人赎免罪过?何况还要您开导分裂派教徒,审问他们!”

“这多可怕!多可怕哟!”青年人说,垂头丧气地、不安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他又来了。

“我来找您是为了告诉您,”他说,“您的话,我再三考虑过了。您完全正确,我不能担当神职。您放心,我宁可当兵也不做教士。”

我与他热烈握手,答应有机会时尽我的力量劝他的父亲。

这样,我也为挽救一个生灵尽了我的责任,至少我为他的得救出了力。

大学生的哲学倾向,我看得更清楚。1845年,我听了整整一学年比较解剖学。在课堂和解剖室中,我认识了新一代的青年。

他们的倾向完全是现实主义的,即是彻底科学的。值得注意的是,几乎所有的皇村学校学生都是这种倾向。尼古拉那疑神疑鬼的、死气沉沉的专制统治把皇村学校撵出了美丽的花园5,但它仍是培养人才的伟大温床,普希金的遗言,诗人的祝福,比政府野蛮粗暴的打击更强大。6

我要为来到莫斯科大学的皇村学校学生欢呼,这是新的坚强的一代。

就是这些大学青年,怀着年轻人的热情和迫不及待的心理,投入了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现实主义新天地,以他们朝气蓬勃的清醒意识看出了我是怎么讲的,我们与格拉诺夫斯基的分歧又在哪里。他们热爱他,但是开始反对他的“浪漫主义”了7。他们无疑希望我说服他站在我们一边,认为别林斯基和我才是他们的哲学观点的代表者。

这样到了1846年。格拉诺夫斯基开始了新的公开讲学。整个莫斯科重又聚集在他的讲台周围,他那娓娓动人的、含意深刻的讲演再度震动了人们的心弦;但是第一次讲学的饱满热情和兴奋情绪已大为逊色,仿佛他疲倦了,或者某种他还不能掌握的思想占有了他,妨碍了他。我们很久以后看到,事情确实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