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二十八章(第3/10页)

我那深刻的忧虑,我的惊诧,起先驱散了这些乌云,但过了一个月,两个月,它们重又出现了。我劝解她,安慰她,她自己也为这些阴暗的幻觉感到可笑,于是阳光重又射进了我们中间。但只要我稍一疏忽,它们便乘机抬头,无缘无故地来到我们中间,以致它们每次到来时,我早已在担心它们的重复出现了。

1842年7月我们迁回莫斯科时,我的心情便是这样。

莫斯科的生活起先过于散漫,不可能发生良好的作用,也不可能使人安心。这时我非但没有帮助她,相反,还使她的痛苦的思想8有增无减,日益深入……

我们离开流放地诺夫哥罗德,迁回莫斯科的前夕,还发生了一件事。9

从前有一天早上,我走进我母亲的房间,看见一个使女在打扫屋子,她是新来的,即参政官去世后留给我父亲的,我与她可说素不相识。我坐到椅上,拿起一本书,耳边似乎听见这姑娘在抽泣。我抬头一看,她真的在哭;忽然她在惊悸不安中走到我面前,双膝跪下。

“你怎么啦,怎么啦,有话快讲!”我对她说,既诧异又不好意思。

“带我走吧……我一定忠心耿耿侍候您,您需要使女,带我走吧。我留在这儿一定会羞死的……”她呜呜咽咽,像个孩子。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

可怜的姑娘带着恳求的目光站在我面前,脸孔因哭泣和羞涩而发红,流露出恐怖和期待的神色,这是妇女在怀孕之后常有的表情。

我笑了笑,嘱咐她去打点行装。我知道,我带走谁,我的父亲是全不介意的。

她在我们身边过了一年。我们在诺夫哥罗德的最后阶段心情很不平静,我对流放深恶痛绝,每天愤愤不平地等待着回莫斯科的许可。正在这时,我发现我的使女生得非常漂亮……她也猜到了我的心思!……一切本可到此为止,机会却使我们欲罢不能。这种机会是随时都存在的,特别是当我们不想避免的时候。

我们到了莫斯科。宴会接连不断……一天我深夜回家,不得不穿过后面一些屋子。卡捷琳娜给我开门。显然她刚离开床铺,两颊红通通的还没苏醒,肩上披一条大围巾,粗粗的辫子没有扎紧,随时可能像浊浪似的掉下……这时天已黎明,她瞟了我一眼,笑笑说:

“您多迟啊。”

我望着她,陶醉于她的美貌之中,本能地、半意识地把手伸到了她的肩上,围巾掉下了……她啊了一声……她的胸脯裸露了。

“您做什么啊?”她嗫嚅着,激动地瞅一下我的眼睛,扭转了头,仿佛为了让我不致面对见证人……我的手触到了睡得热烘烘的肉体……当一个人忘记一切,沉浸和陶醉在自然中的时候,那是多么美好啊……

在这时刻,我爱这个女人;这狂欢中似乎包含着某种不道德因素……使谁受了委屈,受了侮辱……使谁呢?使我在世上最亲密、最宝贵的那个人。我的迷恋不过是一闪而过的欲念,它不足以左右我——它没有根基(双方都如此,她甚至不一定真的钟情),一切本将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丝微笑,一点狂热的回忆,也许还有两三次的脸红……但事实不然,介入了其他因素;我的轻率种下了恶果……我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

我觉得,纳塔利娅似乎已有所风闻,产生了怀疑,我决定向她供认一切。这样的忏悔是困难的,但我觉得,这是必要的净化和赎罪,为了重建纯洁坦率的关系,我必须打破沉默,不让它造成危害和威胁。我认为,真诚本身可以减轻打击,谁知它引起的却是强烈而深刻的震动;她非常悲痛,似乎我已经堕落,并将把她也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为什么我不考虑后果,不在行动之前悬崖勒马,却要到事后才想起,它在一个与我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关系的人身上,必然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