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二十八章(第2/10页)

“过去的让它过去吧,祝未来幸福!1845年3月25日于莫斯科。”

1842年4月4日写着这么一段话:

“我的天,多么不能忍受的忧郁哟!这是软弱,还是我的法定权利?难道我应该把生活看作已经结束,难道我的全部工作意愿,我亟待吐露的一切,都应该予以压制,让这些要求无声无息地湮灭,然后开始空虚的生活?人生可以只留下一个修身养性的目的,但是在书斋中,同样可怕的忧郁依然困扰着我。我之需要发言,也许正如蛐蛐之需要鸣叫一样……而这种压力还得忍受多少年啊!”

仿佛自己感到害怕似的,我在这后面摘录了歌德的几行诗:

失去财产——损失不大

失去荣誉——损失极大

但你一旦赢得声誉,

人们仍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而失去勇气——就丧失了一切

这时不如没有出生更好。5

以后还写道:

“……我的双肩已将压断,但仍支持着!”

“……我们这一代经历的全部恐怖,全部悲剧方面,未来的人们能否理解,能否正确评价呢?然而我们的痛苦,正是他们的幸福所赖以生长的胚胎。他们能否理解,我们为什么无所事事,追求各种享乐,喝酒及其他?为什么我们的手不从事伟大的劳动,为什么在兴奋的时刻不能忘记忧愁?……让他们站在我们长眠的墓前,洒下几滴怀念的泪水吧:他们的眼泪,我们是当之无愧的!”

“……我再也无法长时间忍受我的处境了,我会窒息死的——不论怎样,我必须挣扎出去。我写信给杜贝尔特,要求他设法让我获准移居莫斯科。信写好后,我病了,觉得自己受了侮辱。这大概正是妓女初次出卖灵魂时体验到的心情……”

然而我这种苦恼,这种不可克制的焦躁的呼声,这种对自由活动的渴望,这种手脚被束缚的感觉,纳塔利娅却作了不同的理解。

我常常发现她坐在萨沙的小床旁边,眼睛哭得肿肿的;她竭力使我相信,这一切只是由于她心情不好,不值得注意,也不值得多问……我相信了她。

一天晚上我回家较迟,她已经睡了。我走回卧室。我的情绪很坏:刚才菲6邀我到他家里,告诉我,他怀疑我们认识的一个朋友与警察有联系。这类事使我痛心,主要还不是由于可能发生危险,而是由于精神上感到的厌恶。

我默不作声,在屋里踱来踱去,思量听到的消息,突然发觉仿佛纳塔利娅在啼泣;我拿起她的手帕,它已给眼泪浸得湿湿漉漉的。

“你怎么啦?”我问,有些害怕和震动。

她握住我的手,呜呜咽咽地对我说:

“我的朋友,让我向你实说吧;也许这是虚荣感,是利己心,是精神失常,但我感到,看到,我不能使你快乐;你心里烦闷,这我能理解,我不怪你,但我难受,痛苦,我只得哭泣。我知道,你爱我,也同情我,但是你不知道,你的忧郁来自哪里,这空虚感来自哪里,你只是觉得你的生活太贫乏——那么说真的,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我像一个人突然在半夜给人叫醒,在他还没完全清醒之前,就把一个可怕的消息告诉了他,他惊骇,发抖,但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本来心安理得,坚信我们的爱情根深蒂固,完满无缺,因此从不谈论到它,认为在我们的生活中,这根本是不言而喻的;安详的感觉,无限的信任,排除了一切疑虑,甚至内心的犹豫,这已构成我私生活中幸福的基本源泉。宁静,安谧,生活的美好方面,这一切仍如1838年5月9日7我们在墓园相会以前一样,仍如弗拉基米尔生活的初期一样,这完全在于她,在于她,在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