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育儿室和大学(1812—1834) 第七章(第2/11页)

法国最后一批青年是圣西门的信徒和法朗吉9的鼓吹者。但几个例外不足以改变法国青年庸碌平凡的性质。艾斯库斯和勒布拉10之所以自杀,正因为他们是青年而生活在老年的社会中。其余的人像落在岸上污泥中的鱼,拼命挣扎,最后,一部分人倒在街垒中,一部分人落到了耶稣会的钓钩上。

然而年龄总是要起作用的,因而大部分法国年轻人便用艺术家生涯来打发自己的青春年华,那就是,如果没有钱,就在小咖啡馆里讨生活,与拉丁区的小歌女鬼混,如果有钱,就在大咖啡厅中与交际花打交道。于是席勒时期变成了保尔·德·柯克11时期;在这时期,人们无所作为地迅速耗尽了精力、才能和青年时代的一切,完成了进商店当伙计的准备。艺术家阶段在他们的心灵深处只留下了一种欲望——金钱欲,未来的生命便整个儿呈献给了它,其他一切都不在话下。这些讲究实惠的人对国家大事、社会问题一笑置之,把女性看作玩物(这是多次征服以被征服为职业的人的结果)。艺术家阶段的带路人通常是过时的名流中一个酒色过度的情场老手,靠女人养活的“老男娼”,倒嗓的演员或者手抖的画师。他们的声调,酗酒,尤其是对人生事务满不在乎的态度,对名菜名酒无所不知的派头,都成了年轻人学习的榜样。

在英国,艺术家阶段成了争奇斗胜、光怪陆离的思想总爆发的时期,人们异想天开,挥金如土,胡作非为,遮遮盖盖地干着伤风败俗的丑事,毫无意义地出外游历,有的到卡拉布里亚,有的到基多12,走南闯北,一路上又是马,又是狗,又是车子,到处大吃大喝,还带着老婆和一大群红苹果似的胖娃娃,带着大笔路费, 《泰晤士报》,国会新闻和埋在地下多年的陈葡萄酒。

我们也胡闹,也喝酒,但基调是不同的,音域也高得多。狂欢作乐不是目的。目的是忠于自己的使命;假定说我们错了,我们也是抱着真实的信念,我们都是为共同的事业服务,因此尊重自己,也彼此尊重。

再说,我们置酒痛饮是为了什么呢?突然头脑中出现一个思想:过两天是12月6日,即尼古拉日。我们中间尼古拉多极了:尼古拉·奥加辽夫,尼古拉·萨京,尼古拉·凯切尔,尼古拉·萨佐诺夫……

“先生们,谁庆祝命名日?”

“我!我!”

“下一天该我了。”

“废话,什么下一天,这是大家的节日,大家合伙干!痛痛快快吃一顿!”

“对,对!那么在谁家里?”

“萨京病了,当然在他家里。”

于是定了预算,方案,未来的客人和主人都兴高采烈,参加了讨论。一位尼古拉上雅尔饭店定夜宵,另一位去马登的铺子买干酪和萨拉米熏肠。酒当然要到彼得罗夫街向德普列买,在他的账本上奥加辽夫题过两句话:

不论或远或近,

我都保证供应。13

我们阅历不深的口味还没超过香槟,有时甚至幼稚到不爱香槟,反爱喝利维沙尔特汽酒14。在巴黎一家饭店的菜单上,我看到这名称,想起1833年,便要了一瓶。但是,哎哟,甚至美好的回忆也帮不了忙,我连一杯也没喝完。

节日前我们尝了各种酒,尝得津津有味,结果把酒都喝光了,只得再派专人重新购买。

至此我不能不谈一下索科洛夫斯基15。他总是身无分文,钱一到手就花个精光。被捕前一年他来到莫斯科,住在萨京家。我记得,那时他刚卖出了《赫维里》的原稿,因此决定除了我们,还邀请几个“大人物”来庆祝这事,也就是邀请波列沃伊16、马克西莫维奇17等人。前一天早上,他同波列扎耶夫(他的部队当时驻在莫斯科)出外采购物品,买了茶杯,甚至茶炊和各种不必要的东西,最后又买了酒和食物,即酥皮大馅饼和塞肉馅的火鸡等等。晚上我们到了萨京家。索科洛夫斯基提议开一瓶酒,然后又开一瓶;我们一共五个人,喝到最后,即第二天黎明前,才发现酒喝完了,而索科洛夫斯基的钱早已花光。他还了几笔小小的债,剩下的钱都在买东西时用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