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育儿室和大学(1812—1834) 第五章(第4/11页)

最后我得谈一下,诺沃谢耶村几百俄亩建筑木材丢失的情形。这是在40年代,我记得,那时安娜·阿列克谢耶夫娜伯爵夫人送了一笔钱给米·费·奥尔洛夫16,让他给他的孩子们购置一份产业。奥尔洛夫看中了特维尔省的一块田地,它是参政官传给我父亲的17。双方谈妥了价钱,事情似乎结束了。奥尔洛夫去查看田地,查看后写信给我父亲说,在地图上他指给他看过一片树林,可是这片树林根本没有。

“瞧,这个聪明人,”我的父亲说,“干过阴谋勾当,写过论财政金融的书,可一接触到实际,就什么也不懂……这些个内克18!我要请格里戈里·伊万诺维奇19去一趟,他不是秘密活动家,但为人正直,办事能干。”

格里戈里·伊万诺维奇到了诺沃谢耶,带回的消息是:没有树林,只有一幅画着森林的布景,这样,无论从主人的住宅或大路上,都看不到盗伐树林的情景。分家之后,参政官至少到诺沃谢耶去过五回,但从未发现这个秘密。

为了使读者对我家的日常生活有个全面的了解,我得描述一下我家从早到晚的生活。单调是最叫人受不了的事物之一,我家的一天正如调慢了速度的英国时钟——平静地、准确地、响亮地报道着每一秒钟的过去。

早上九点多钟,坐在卧室隔壁屋中的听差,通知当过我的保姆的薇拉·阿尔达莫诺夫娜:老爷起身了。她便去准备咖啡,他是照例单独在书房中喝咖啡的。这时屋里一切都变了样,仆人开始打扫各个房间,至少装得在做什么。本来空空荡荡的前厅,现在也挤满了人,甚至那只大纽芬兰狗麦克佩斯也蹲在壁炉前,一眼不眨地注视着炉火。

老人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莫斯科新闻》和《圣彼得堡日报》20。不妨提一下, 《莫斯科新闻》是奉命用火烤过的,免得报纸的潮气冻坏了老爷的手指;关于政治新闻,我父亲是要读法文报的,他嫌俄文不明确。有个时期,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份汉堡报纸,对德国人用德文字母印报大为不满,指给我看法文印刷字体与德文印刷字体的不同,说这些带尾巴的哥特式怪字伤害视力。后来他订了一份《法兰克福日报》21,不过最后他只看本国报纸了。

看完报,他发现卡尔·伊万诺维奇·佐年贝格已站在他屋里。尼克十五岁时,卡尔·伊万诺维奇打算开店做买卖,但既无货物,又无顾客,他把勉强积攒的几个钱在这有利可图的买卖上花光之后,只得带着“莱伐尔22批发商人”的尊号停业。那时他已将近五十岁,本应安度晚年了,却仍得过无拘无束的飞鸟或十四岁的儿童的生活,这就是不知明天睡在哪里,吃什么。多亏我父亲对他有些好感,他便投奔了他;现在让我们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1830年,父亲又买了一幢住宅,它就在我家隔壁,比原来的大一些,好一些,还有花园。这房子本来属于罗斯托普钦娜伯爵夫人,即著名的费奥多尔·瓦西里耶维奇23的遗孀。我们迁居了。接着他又买了第三幢房子,虽然完全没有必要,但它们是毗连的。这两幢房屋都空关着,没有出租,因为怕失火(尽管房子是保了火险的),也怕房客吵闹;而且它们年久失修,将来总有一天非倒坍不可。无家可归的卡尔·伊万诺维奇得到我父亲同意,住进了其中一幢房子,但有一个条件:晚上十时以后不准开启大门——这是很容易遵守的,因为大门从来不关。木柴是买的,不是从我家的储藏室拿的(不过确实是向我家的马车夫买的)。他在我父亲手下担任一种特殊的差事,就是说早晨来一次,问一声有没有事要办,中午来吃饭,晚上没有宾客的时候再来一下,讲些故事和新闻供我父亲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