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蜡烛(第2/4页)

就在这时,在一阵闪电之后的漆黑一团中,他的身边响起一个声音;几乎与此同时,一串响雷从头上隆隆滚过。

“谁在那儿?”

“老雷公!”亚哈说,沿着舷墙摸索着,要走到他插假腿的旋孔那里,可是,突然亮起的肘弯状的火光,正好让他把路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就和陆地建筑的尖顶都安装避雷针,把危险的电流引到地里去一样;在海上,有些船只在每个桅杆上也装有类似的避雷针,好把电流引到海里去。但是,这种避雷针必须伸到水下相当深的地方,以防它的末端接触到船壳,而且,如果一直这样拖曳着行进的话,除了很可能会和索具缠在一起,或多或少妨碍船只前进,还有可能引发很多的灾祸。由于这些原因,船上避雷针的底端并不是始终插在水里的,而是通常做成长长的细链条,这样更方便搭在锚链上收起来,或是根据情况需要抛在海里。

“避雷针!避雷针!”斯塔巴克看到刚才像飞掷而出的大烛台一般的闪电,把亚哈去岗位的路照得通亮,便突然向水手们发出喊叫,告诫他们要当心。“它们都插在水里了吗?把它们都丢下去,船前船后都丢下去,赶快!”

“等一下!”亚哈叫道,“我们来个公平游戏,尽管我们是弱势的一方。我还要做点贡献,把这些避雷针都安到喜马拉雅和安第斯山上,那样全世界就都安全了;我们可不要这种特权!随它去,伙计。”

“看上面!”斯塔巴克叫道,“桅顶电光!桅顶电光!”

所有的桁端都闪烁着一朵苍白的火焰,每一根避雷针顶端的三叉尖上都附着三支纤细的白焰,三根高高的桅杆都在那散发硫磺气味的空气中静静地燃烧着,就像祭坛前三支巨烛的烛心。

“该死的小艇!把它放开!”斯塔布叫了起来,这时,一阵浪头在他自己的小艇下面涌起,他正在绑绳子,小艇船舷猛地将他的手狠狠挤住。“该死!”——他在甲板上往后一滑,抬头正好看见了桅顶上的火焰,立时换了一副声调叫道——“电光可怜可怜我们大家吧!”

对于水手来说,咒骂是家常便饭;他们在风平浪静昏昏欲睡时要咒骂,在暴风雨的利齿间要咒骂;他们在沸腾的大海上踩跷跷板一样摇晃得最厉害的时候,会在上桅帆桁臂上咒骂;但是,在我经历过的所有航行中,当上帝燃烧的手指已经按在船上的时候,我很少听到他们会像通常那样咒骂;在那时,上帝所写的“弥尼,弥尼,提客勒,乌法珥新”注34已经交织在护帆索和索具中间。

当这种苍白的火焰在桅顶高处燃烧之时,着魔一般的水手很少有人说话,他们密集地拥挤在一起,站在船头楼上,他们的眼睛在那灰色的磷光中全都熠熠闪烁,就像一群遥远的星星。乌黑巨大的黑人达戈,在幽灵般光焰的映衬下,仿佛比自己原来大了三倍,雷霆好像就是从他这团乌云中发出的。张着嘴的塔什特戈露出鲨鱼一样的白牙,牙齿在奇怪地闪光,好像它们也燃烧着电光。在这股不可思议的电光照耀下,奎奎格的纹身就像魔鬼的蓝火一般在他身上燃烧。

这个画面终于随着桅顶上苍白的火焰一同消逝了;“裴阔德号”和它甲板上的每一个灵魂又再次被笼罩在夜幕之下。隔了一小会儿,斯塔巴克向船首走去,撞上了一个什么人。原来是斯塔布。“你在想什么呢,老兄,我听到你在哭,那声音可和你唱歌不同。”

“不,不,那不是哭声;我是说电光可怜可怜我们大家;我至今还在盼望它们能发发慈悲。但是,难道它们只会可怜拉着长脸的人吗?——对面带笑容的人就毫无同情心吗?你看,斯塔巴克先生——但是,天黑得看不见了。那就听我说吧;我把我们看见的那桅顶火焰当作好运的标志;因为那些桅杆直插在舱底,那船舱将来是要塞满鲸脑油的,你可知道。所以说,所有的鲸脑油都会浸到桅杆里,就像树干里的树液。没错,我们的三根桅杆到时就会像三支鲸脑油蜡烛——那就是我们看见的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