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伞记(第2/5页)

她从旧雨伞上剪下一块绸子补在圆窟窿上,只是颜色不同。第二天,奥莱依挟着这把补丁的伞,老实巴交地上班去了。他把伞往柜子里一搁,再也不去想它,就像抛开一段痛苦的回忆。

但是,到了晚上,他刚跨进家门,太太就将那伞一把抓过去,撑开来加以察看,一场无可挽救的灾难赫然在目,看得她目瞪口呆,心惊肉跳。原来那伞面上布满了马蜂窝般的小窟窿,显然都是被烧坏的,好像有人把燃着的一斗烟灰全倒在上面了。这伞完蛋了,无药可救!

她两眼紧紧地盯着,愤怒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一句话来。奥莱依也一样,全神盯着那把伞,呆若木鸡,既惊愕不解,又沮丧害怕。

然后,两夫妻互相看了一眼,但先生立即把眼光垂下。愤怒的太太将破伞直朝他脸上扔去,在歇斯底里的狂怒中,她又高声吼骂起来:

“啊,你这个坏蛋,坏蛋,你是故意的!你得为这事付出代价,倒大霉的!你再也甭想买伞了!”

接下来,又是一场责骂,风暴持续了个把小时,最后,总算轮得上他分辩两句了。他发誓对雨伞被毁一事毫不知情,他认定是有人出自恶意,存心报复,除此以外,不可能有别的缘故了。

此时,门铃响了起来,将他从太太的整肃中解救出来。来者是一位朋友,应邀来吃晚饭。

奥莱依太太向这位朋友投诉了雨伞被毁事件,至于想再买一把新伞,那是做梦!她丈夫永远也甭想买伞了。

这位朋友不以为然,他倒言之成理:

“夫人,照您这么办,他这身衣服很快会淋坏的,衣服肯定比伞更贵。”

这小个子女人仍然怒气冲冲,反驳道:

“那么,就让他用厨娘的那把伞好了,我不会再给他买绸缎面的新伞。”

听这话,奥莱依奋起反抗,他宣称:

“你要这么做,我就去辞职,我,我不能拿着厨娘的雨伞到部里去上班。”

那位朋友又打圆场说:

“把伞送到店里去换个面,花不了多少钱。”

奥莱依太太又火了起来,结结巴巴说:

“换个面至少得八法郎,加上原来的十八法郎,总共是二十六法郎,为一把雨伞花二十六法郎,简直就是疯了,是神经有病!”

这位朋友是个家境清寒的市民,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去要你们的保险公司付钱呀,保险公司应该赔偿被烧毁的物品,只要是在你们家里被毁的就行了。”

一听这个高招,小个子的奥莱依太太立即平静下来,她考虑了一下,对丈夫说:

“明天你去部里上班之前,先到马代纳尔公司去一趟,让他们看看你的伞,要求他们赔偿。”

奥莱依先生吓了一跳:

“我可怎么也不敢去!不就是损失十八个法郎吗,如此而已,缺这点钱我们又不会饿死!”

第二天,奥莱依先生出门不带雨伞,而是带了一根手杖,幸亏运气不错,天晴未雨。

太太一人独自在家,为损失了十八个法郎而心里难受。那把雨伞仍放在餐厅的桌子上,她围着餐桌转来转去,始终拿不定主意。

她一心在打那家保险公司的主意,但她实在不敢去领受保险公司接待员嘲讽的目光,因为她一到人前就容易怯场,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羞红了脸,跟陌生人说话打交道,总是不知所措。

但是,十八法郎的损失,就像一个伤口那样让她痛苦。她实在不愿为此事烦心,但这笔损失的记忆却挥之不去,纠缠不休,搅得她坐立不安。怎么办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仍然犹疑不决。突然,她像胆小鬼吃了豹子胆,猛下决心:

“我去保险公司,咱们走着瞧吧!”

不过,她先得在这把伞上做点手脚,使灾情显得颇具规模,以便赔偿的要求易于为对方接受。她从壁炉上拿来火柴,把两根伞骨之间的伞面烧掉巴掌大的一块,然后,将残破的绸面仔细地卷将起来,再用松紧带把伞箍好,这才披上披肩,戴上帽子,急促朝保险公司所在的里伏利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