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梦(第3/4页)

忽然有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猫前来,她大约十一二岁,童发尚未脱尽,娇艳妩媚却深透骨髓。大姐说:“四妹妹也要来见姐夫吗?这里没地方坐了。”便拉过来抱在膝上,夹菜肴果品给她吃。过了一阵子,大姐把四妹放在二姐的怀里,说:“把我的腿压得酸疼!”二姐说:“丫头这么大了,身子好像有几百斤重,而我身子单薄不经压。既然是来见姐夫的,姐夫本来就高大健壮,膝头胖胖的,也经坐。”便把四妹抱起来放到毕怡庵的怀里。在毕怡庵的怀里,四妹又香又软,轻若无人,毕怡庵便抱着她同杯喝酒。大姐说:“小丫头别喝太多,喝醉了会有失仪态,恐怕姐夫会笑话的。”四妹不停地开颜欢笑,用手逗猫,猫“喵喵”直叫。大姐说:“还不把猫丢开,把跳蚤虱子都抱到身上啦!”二姐说:“请大家用猫来行酒令,大家往下传筷子,猫叫时传到谁手,谁就喝酒。”大家依言进行。筷子一传到毕怡庵手里猫就叫,毕怡庵本来酒量大,这时一连喝了好几杯,却发现是四妹故意把猫掐叫的,于是大家放声哄笑。二姐说:“小妹子回去吧!压坏了新郎,恐怕你三姐要埋怨人。”四妹便抱着猫离席而去。

大姐见毕怡庵能喝酒,便摘下髻子来盛上酒请他喝。他看髻子只能盛一升左右的酒,但喝起来觉得有数斗之多。等喝光一看,那髻子却是一张大荷叶。二姐也要敬酒,毕怡庵推辞说喝不了了。二姐拿出一个比弹丸稍大的口红盒子,斟上酒说:“既然酒量到了,就用它表示一下意思。”毕怡庵一看,认为可以一口喝完,而接连喝了上百口酒,仍然没有喝光。女郎在旁边用小莲花杯换了口红盒子,说:“别让奸人捉弄了。”把口红盒子放到案上,却是一只巨钵。二姐说:“关你何事!才当了你三天的郎君,就这样亲爱吗!”毕怡庵拿起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却觉得手里拿着的酒杯变得滑腻柔软,仔细一看,那不是酒杯,却是一只绣鞋,做工精巧绝伦。二姐夺过绣鞋骂道:“狡猾的丫头!什么时候偷走了人家的鞋子,怪不得脚冷冰冰的!”便起身进屋换鞋。

女郎拉着毕怡庵离开酒席,告别众人。把他送出村子,让他自己回家。这时他忽然醒来,知道刚才是在做梦,可是口鼻之间醉醺醺的,还在发出浓香的酒气,因此深感诧异。到暮色来临时,女郎到来说:“昨夜没醉死吗?”毕怡庵说:“我正怀疑那是做梦。”女郎说:“姐妹们怕你疯狂聒噪,所以假托做梦,其实不是梦。”

女郎每次与毕怡庵下棋,毕怡庵总是落败。女郎笑着说:“你整天嗜好此道,我以为一定会有出奇的高招,现在看来,只是平平。”毕怡庵求女郎指点,女郎说:“下棋作为一种技艺,靠人自己领悟,我哪能使你长进?经常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也许能有所提高。”过了几个月,毕怡庵觉得稍有进境。女郎试了试他的棋力,笑着说:“还不成,还不成。”毕怡庵出门与曾经一起对弈的朋友下棋,人们都觉得他很有长进,都感到莫名其妙。毕怡庵为人坦荡直率,心里存不住事,就稍微透露了一些情况。女郎得知后,责备毕怡庵说:“无怪乎同道之人不与狂生交往。我屡次嘱咐你要谨慎地保守秘密,你怎么还这个样子!”气得要马上离去。毕怡庵一味道歉认错,女郎才稍稍消气,但从此逐渐来得少了。

过了一年多,女郎有一天晚上到来后,面对毕怡庵直愣愣地坐着。跟她下棋,她不下,跟她去睡,她不睡。女郎惆怅了许久,才说:“你看我与青凤谁强?”毕怡庵说:“恐怕你比她强。”女郎说:“我却自愧不如。不过聊斋先生与你是诗文相交的朋友,请烦他为我作一篇小传,千年以后未必没有像你这样喜欢我想念我的人。”毕怡庵说:“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过去遵守你原先的嘱咐,所以秘而不宣。”女郎说:“以往我是这样嘱咐的,现在就要分别了,还隐讳什么?”毕怡庵问女郎:“到哪里去?”女郎说:“我和四妹妹被西王母征召为花鸟使,不能再来。以前有个姐姐辈的与你家的叔伯哥哥相好,临别前已经生下两个女孩,现在还没出嫁。幸亏我与你没有什么拖累。”毕怡庵请女郎临别赠言,女郎说:“平息盛气,自然少错。”便站起身来,拉着毕怡庵的手说:“你送我走。”走了一里左右,女郎流着泪水分手告别说:“只要你我有意,未必没有相见的日子。”便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