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天使们(第3/15页)

是的,这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爸爸想知道的,是应该怎么来理解这件事。为什么恰好是变奏曲呢?这后面蕴涵着什么意义呢?

正是为这事儿,他才从他的房间里叫我过去,指着乐谱对我说:“现在我明白了!”

4

面对着所有弃他而去的词语,我父亲沉默着;被禁止回忆以后,一百四十五名历史学家沉默着。在波希米亚回荡不已的这数不胜数的沉默,构成了我刻画塔米娜这个人物的远景。

她继续在欧洲西部的一座小城的咖啡店里给人端送咖啡。但是她失却了从前让顾客着迷的那种平易近人的光彩。把耳朵奉献给他人的意愿,离她而去了。

有一天,皮皮又来到咖啡店坐在柜台前的高脚圆凳上,她的女儿在地上边哭边爬。塔米娜等了一会儿,看着母亲对孩子不闻不问,她失去了耐心,对她说:“你能不能让你的孩子别叫了?”

皮皮生气地反驳道:“你为什么讨厌孩子,嗯?”

我们不能说塔米娜讨厌孩子。但是,皮皮的声音里透露出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敌意,这是瞒不过塔米娜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们从此就不再是朋友了。

有一天,塔米娜没来上班。这在她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老板娘到她家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她按门铃,没人来开门。第二天她又来,还是按门铃没有应声。她叫了警察。门撞开了,但人们发现房里收拾得很整齐,什么也不缺,也没有疑点。

随后的日子,塔米娜也没有回来。警方继续受理此案,但没什么新线索。塔米娜的失踪,被归入未结的案子里。

5

事发的那一天,一个穿牛仔裤的男青年坐到了柜台前。这个时间,塔米娜一个人在咖啡店里。年轻人叫了一份可乐,慢慢地饮啜。他看着塔米娜,塔米娜看着虚空。

过了一会儿,他说:“塔米娜。”

如果他以为这会引起塔米娜注意的话,那他失算了。查到她的名字,不是什么难事,在这一带,光顾这家咖啡店的所有客人都知道她叫什么。

“我知道你忧郁,”年轻人接着说。

塔米娜也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她知道征服女人有很多办法,通向女人肉体的最安全的途径就是从她的忧郁入手。不过,她这时看这个年轻人比刚才那会儿还是多了点儿兴致。

他们说起话来。令塔米娜惊讶的,是他的问题。不是这些问题的内容,而是向她提问题这一简单事实。天啊!好久没有人问过她什么了!她觉得有好久好久了!只有她丈夫过去不停地问她问题,因为爱情就是不断的追问。不错,我找不到更好的关于爱情的定义。

(我的朋友许布尔让我注意到,如果这样看待爱情的话,没有人比警察更爱我们。确实如此。正如所有的高都与低相反相称一样,与爱的兴趣相对应的,就是警察的好奇。有时,人们可以高低不分,混为一谈,比如我完全可以这样想象:有些感到孤独的人希望自己时不时被带到警察局去,这样会有人向他提一些问题,他可以有机会谈谈自己。)

6

年轻人看着她的眼睛,听她说话,然后对她说,她所谓的回忆,实际上是另外一回事:她是中了魔法,眼见自己在遗忘。

塔米娜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年轻人接着说:她抛向身后的那忧郁的目光,不再表达着对死者的忠诚。死者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她看到的只是虚无。

虚无?可是,又是什么东西使她的目光如此沉重呢?

不是因回忆而沉重,年轻人解释说,而是因愧疚而沉重。塔米娜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在遗忘。

“那我怎么办呢?”塔米娜问。

“忘记你的遗忘,”年轻人说。

塔米娜苦笑着说:“给我解释一下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