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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一,十二。”

他的胳膊震了一下,然后开始上移,完全脱离了椅子。伊莎贝尔有点害怕,抓着我的手。说也奇怪,格雷的举动丝毫不像自愿。我虽未见过梦游,但可以想见,梦游的样子一定像格雷那只胳膊,并不是本人意志驱使,毕竟要刻意把胳膊抬得如此缓慢、平稳,实在很不容易,让人不禁觉得,这是某种大脑无法控制的潜意识力量,宛如汽缸里的活塞缓慢地上上下下。

“十五,十六,十七。”

拉里数得很慢、很慢,就像洗手台里有故障的水龙头在滴水。格雷的胳膊抬着,抬着,直到手举过头。拉里数到二十,胳膊自动落回扶手上。

“我没有移动手臂啊,”格雷说,“但我也控制不了,是它自己举起来的。”

拉里淡淡一笑。

“没关系,你说不定会因此对我有点信心。那块希腊银币呢?”

我把银币交给他。

“把它握在手中,”格雷接过银币,拉里瞥着表,“现在是八点十三分,六十秒内,你会觉得眼皮沉重,乖乖闭上眼睛,然后睡着。你只会睡六分钟,八点二十分醒来,头痛也就好了。”

我和伊莎贝尔一言不发,注意力全在拉里身上。他没有再说话,直盯着格雷,又好像没在看他,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四周弥漫着诡谲沉默的气氛,宛如夜幕低垂时花园的沉寂。忽然间,我发觉伊莎贝尔把我握得更紧了,我瞄了格雷一眼,他闭着双眼,呼吸顺畅规律,原来已经睡着了。我们站在那里,时间仿佛永无止境。我好想抽根烟,却又不想点烟。拉里动也不动地注视着远方,眼睛虽然睁着,但不知神游到哪去了。他忽然放松下来,恢复了平时的神情,看了看手表,格雷也在此时醒来。

“天哪,我一定睡死了,”格雷说道,然后一脸惊讶,我发现他的脸上不再惨白,“我的头不痛了。”

“太好了,”拉里说,“抽根烟吧,我们一起出去吃晚餐。”

“太神奇了,我的精神好多了。你怎么办到的?”

“我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的功劳。”

伊莎贝尔去换衣服,我和格雷则喝着鸡尾酒。虽然拉里摆明不想再提,格雷却坚持要谈谈刚才发生的事,他完全一头雾水。

“老实说,我本来不相信你会有办法,”他说,“我之所以任你摆布,只是因为没力气反对了。”

他继续说起刚开始头痛的情形、他饱受的折磨,以及头痛消退后的瘫软无力。他不懂为何一觉醒来,就像以往一样活力充沛。伊莎贝尔换好了衣服,是件我没见过的纯白礼服,裙摆及地,似乎是马罗坎的纹状丝绸,边缘绲了一圈黑纱。我不禁觉得她让我们很有面子。

马德里堡那天特别热闹,我们也兴致高昂。拉里不时插科打诨,有别于我对他的印象,逗得大家乐不可支。我总觉得他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别再去想刚才他展现的非凡能力。不过伊莎贝尔意志坚决,可以陪他说说笑笑,但仍然不忘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晚餐过后,众人喝着咖啡和餐后酒,伊莎贝尔似乎认为如今享受了美食好酒,席间相谈甚欢,拉里不会再有那么多戒心,一双明亮的眼睛便盯着他看。

“现在说说你怎么治好格雷的吧。”

“你也看见了啊。”他微笑着说。

“你是在印度学会这种能力的吗?”

“是的。”

“他被头痛折磨得很难受,你可以治好他吗?”

“我不知道,也许可以。”

“这真的会大大影响他的生活。现在他只要头痛发作,就整整两天什么事都做不了,这样是没办法工作的。他得回到职场才开心得起来。”

“我没法创造奇迹。”

“可那就是奇迹啊,我亲眼看见的。”

“那不是什么奇迹。我只是帮助格雷产生某个念头,剩下都是靠他自己,”拉里转头对格雷说,“明天你有什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