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第4/7页)

深深吸口气。再看。

兰斯洛特不见了。要活着见他的希望就和死后见他的希望一样渺茫。兰斯洛特被逐出了L'Eau Grise(7) (我们称之为大湖国),正在夜空的星尘中骑马前行,就像我们本地的宇宙(有阳台,有漆黑一团、看起来斑斑驳驳的花园)朝着亚瑟王的竖琴座飞去一般。那儿织女星在燃烧,在呼唤。借助这个该死的星图,能看清楚的没几个星座,织女星便是其中之一了。恒星的迷雾让伯克夫妇头晕目眩——灰蒙蒙的烟,疯狂,没完没了的反胃。但他们俩割舍不下噩梦般的星空,他们不能回到亮着灯的卧室——卧室的一角闪现在玻璃门中。不久,那颗 星升起了,像一堆小小的篝火。

右边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剑之桥”(“dont nus estranges ne retorne”(8) )。兰斯洛特忍着剧痛从桥上爬了过去,苦恼难以言说。“你不要过一个叫‘险关’的关口。”但另一个巫师命令道:“你要过这道关。你甚至得带上幽默感,它会帮助你渡过难关。”勇敢的伯克老两口认为他们能认出兰斯穿着钉子鞋在太空中攀爬冻雨之崖,要么在柔软如雪的星云间默默地开路。位于十号和十一号营地之间的牧夫座是一道巨大的冰川,满是碎石和冰瀑。我们试图认出兰斯洛特攀爬时的蜿蜒路径,似乎能看到兰斯敏捷单薄的身子,和几个腰缠绳索的身影一起攀登。不见了!那是他还是丹尼(一个年轻的生物学家,兰斯最好的朋友)?我们在垂直天空脚下黑暗的山谷中等待,回忆起(伯克太太记得比丈夫更清晰)那些冰隙和哥特式风格的冰原的专有名称。兰斯童年时住在高山上,经常怀着攀岩专家的兴致讲出那些名称(如今他长大了几光年)。那些sérac(9) 和schrund(10) ,那些雪崩和雪崩的轰隆声。法兰西的回声,日耳曼的魔法,如鞋底铁钉一般隆隆响起,就像中世纪传奇里描绘的那样。

啊,他又出现了!跨过两颗星星间的豁口,然后试图缓缓地爬过一座陡峭的崖壁。崖壁上支撑点如此脆弱,以至于一次指尖的摸索和靴子的打滑声都令人感到恐高症的眩晕。伯克老两口泪如雨下,看见兰斯时而困在一块高凸的岩石上,时而继续攀登,时而有惊无险,背着冰斧和背包,站在群峰之巅,青春焕发的身影闪闪发光。

莫非他已经走在下山的路上了?我猜想,探险者那边没有传来消息,可怜的伯克老两口连日悲伤,不曾合眼。他们等着儿子回返,他的每条下山之途似乎都将他们引向绝望的深渊。不过他也许已经荡过了那些悬临万丈深渊的陡峭湿壁,已经抓住了湿壁上突出的石头,现在正沿着险峻的天体之雪愉快地滑降?

然而,想象中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不论我们等得多么耐心,这脚步声还是在我们的脑海中越来越近)之后,伯克家的门铃并没有顺理成章地响起,我们只好将他推了回去,让他又从头开始攀爬。然后,把他再往更久远的时间推推,让他从大本营开始(那里有帐篷、公厕,还有黑脚丫的小乞丐)。我们长久以来都是这样描绘他的:从鹅掌楸树下低头走过,又经过草坪,走向门和门铃。他在他父母心中出现太多次了,好像有点烦,于是现在吃力地蹚过泥坑,走上了一个小山坡。小山坡曾是远古的一个战场,如今满目疮痍,他脚下打滑,东倒西歪地踩着山坡上的枯草前行。前面又要攀岩而上,直至峰顶。终于登上去了,损失惨重。怎么告知别人呢?发电报?寄挂号信?谁是行刑的刽子手——一个送信专使还是红鼻子的邮递员?邮递员步履沉重,总是拉着个脸(他有自个儿的麻烦)。在这里签字。用拇指盖个手印。画个小叉号。用软铅笔。铅笔是暗紫色的木头做的,签完后还给他。这个签名难以辨认,是不祥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