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12 日(第6/18页)

约翰逊把行李搬进屋内后,和伦德并排站在露台上。地板轻轻作响。不管来几次,他都会被这里的寂静震撼。因为寂静,所以充满了声响:树叶沙沙,虫声唧唧和轻微的咔嚓声,远处一只鸟儿啁啾,树丛里的动静,还有不知名的声音。露台下一道短梯通往草地,草地末端缓缓没入水中。一座歪斜的登岸桥伸展在水上,停泊着一艘小船。有时他划着船去钓鱼,或者躺在里面动也不动。

伦德远眺四周景致。“这一切你全自己享受?”她问。

“几乎。”

她沉默片刻。“你很能跟自己相处,我猜。”

约翰逊轻声笑了。“怎会这么想?”

“如果这儿除了你找不到别人……我想,你大概觉得自己一人很舒服。”

“对啊,在这儿,我可以想怎么乱跳,就怎么乱跳;可以喜欢我自己,可以讨厌我自己……”

她转头看他。“有这种时候?讨厌你自己?”

“很少。我更讨厌自己让这种时候发生。进来吧,我来弄个意大利饭。”

他们进屋。约翰逊切碎洋葱,放进橄榄油用小火煎,再加入专做意大利饭的威尼斯卡娜罗莉品种米。他用木制煎匙小心翻动,直到米粒全部浸到油为止。然后倒入高汤,继续搅动,防止锅底烧焦。同时,他将牛肝菌切成长条,跟奶油一起爆香后,转用小火煎。

伦德着迷地看着。约翰逊知道她不会做菜,也没那个耐心。他打开红酒,倒入大肚瓶里稍微醒酒后,再转倒入两只酒杯中。公式化的过程,但是有效。吃、喝、谈心,就会愈靠愈近。一个衰老中的波西米亚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一起到一个罗曼蒂克的偏僻地方时,该发生的就会发生。

可恶的下意识反应!她到底为什么他妈的要一起来?

他内心很希望今晚能按常轨行进。伦德坐在水槽的台子上,穿着他的毛衣,似乎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她的五官罩着罕有的柔软神色。约翰逊迷惑了,他常常说服自己,她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太急躁、金白色的直顺头发和眉毛太北方。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

你本来可以有一个静谧美丽的周末,他想。你就是要弄得这么复杂,白痴。

他们坐在厨房。伦德每喝一杯就更放松。两人随意胡闹着,又开了第二瓶酒。

午夜时分,约翰逊说:“外面其实不冷,有兴趣坐船吗?”

她双手托住下巴朝他微笑。“也可以游泳吗?”

“我若是你,不会下水,还要一两个月才够暖。我们划船到湖中心,带上一瓶酒,然后……”他停顿。

“然后?”

“看星星。”

他们的眼光交缠在一起。两人各据桌子的一边,撑着手肘,彼此互望。约翰逊感觉内心的武装正在瓦解。他听见自己说出本来不想说的话,看见自己千方百计调情。他唤醒期待,令自己和伦德确信他们跑到偏僻的湖边做该做的事是应该的。他希望她现在就起身回特隆赫姆,却又同时渴望拥她入怀。他愈来愈靠近她,直到脸感觉到她的鼻息。他诅咒一切发生得如此顺畅,却又等不及即将发生的事。

“好,我们走吧。”

外面一丝风也没有。他们走到登岸桥的尽头跳进船里,船摇晃不停,约翰逊扶住她的手臂。他几乎大声笑出来!简直像在演电影,这念头闪过他的脑子。像梅格·莱恩主演的番石榴滥情片,因为绊倒,所以凑成一对。我的天啊!

小木船是跟房子一起买下来的。船头钉了舱板,以存放物品。伦德盘坐在上面,约翰逊发动马达。引擎的声音完全不影响周遭的宁静,反而协调地融进森林热闹活泼的夜晚。马达噗突噗突,像极一只超大型的黄蜂。

短短的航程中两人沉默无语。约翰逊将引擎渐渐调低,让船慢慢停住。他们离开房子好一段距离。露台的灯故意亮着没关,映在岸边光圈荡漾。四下不时传来轻轻的扑水声,是鱼为了捕虫跃出水面。约翰逊小心维持平衡,移到伦德身边,右手提着半满的酒瓶。船身和缓地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