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慢时间机器(第3/11页)

当他再次(也就是倒数第二次)举起告示时,整个人看起来整洁一些,也没有原先那么疯癫了(尽管也只是相对好些,相对于他最后那副不知所云的惨状而言)。

这份孤寂啊!

不过别理我!

直到1995年之前都别理我!

我们举起标牌(我们很快意识到,他的标牌是对我们的回应):

你是不是穿越了时间回来的?怎么穿越的?为什么要穿越?

我们也多么想问一下:1985年12月1日你消失后去哪了?但是问这个事关重大的问题其实是不明智的,因为万一他的消失是某种灾难的话,这个问题则会导致他悲惨的命运,加速他的精神崩溃。富兰克林博士坚持说这根本没有意义;他无论如何都会崩溃。不过,如果我们曾经举起那个牌子,我们仍然会非常懊悔:因为是我们把他压垮了,毁掉了某件特别伟大的事业……我们非常确定,既然需要做出这种程度的个人牺牲、要求进行这种程度的自我克制、如此将自己和全人类隔绝开来,那么这就一定是件伟大的事业。我们对此确信无疑。

1995年

我们的谜题没有任何进展。我们全部的研究都在致力解决这个问题,虽然研究生们按照轮值表昼夜不停地观察他,我们最优秀的大脑也在大厦的各个地方绞尽脑汁地思索。不过我们一直把此事隔绝在他的视线之外。他就坐在机器里面,没有原来那么脏了,也不像以往一般蓬头垢面,但仍极为沉默,像是一位发下沉默誓约的特拉比斯特派修士。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重复阅读几本折角的书籍,而那些书在我们历史上早已不复存在,包括笛福的《瘟疫年纪事》和《鲁宾逊漂流记》,还有儒勒·凡尔纳的《地心游记》。他还在听大概是磁带录制的音乐——早在1989年,他有一回突然短暂地发了会儿疯,跟在嘉年华上狂欢似的,把磁带里的磁条抠出来,他那狭小的居住舱内扔得满地都是这玩意儿(当然了,我们仍然将其视作一次疯病的突然发作,换汤不换药罢了,速度之快,动作之干净利落,完全就是在发疯,多年来散落一地的磁带都被他拿脚踩来踩去)。

我们假设他的上一块标牌有着某种重要性,于是直到1995年之前,我们都浅薄地无视了他(而他也同样无视了我们)。我们的研究如今无路可去,只能期待能从他那里捞点什么。

到了1995这一年,因为他收拾得更整洁利索,精神也更正常了(更不必说年轻了十岁),我们对于他的真实年龄就有了更为清晰的判断;对于他可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段旅程也就有了些线索。

他现在肯定是在五十岁上下——虽然最近十年以来他老得飞快,1985年的时候,他简直就像是七老八十的样子。假如未来的药店里没有把长生药摆上架(否则他说不定都有一百岁了,甚至更老!),他进入慢时机的时间应该是2010或者2025年间的某个时候。如果是更接近2025年的话,则意味着他进去的时候就算不是十几岁,也就刚刚二十出头而已,那样一来,倒说明他很可能就只是一名“自杀志愿者”、仅仅是机器里的乘客而已;而如果是更接近2010年的话,则暗示着他可能是一位更加资深的研究人员,在慢时机的研发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现在只是亲身经历以进行测试罢了。可以肯定的是,他原来的疯狂已经逐渐好转,现在只是身体保持着紧绷的固定姿态,就仿佛在冥想一般;另外,他也有些正常的活动了,比方说阅读。我们倾向于将他的行为看成是权衡后的舍生取义,而不是冲动的自我牺牲;因此我们将他踏上旅程的时间定在2010到2015年之间(距离我们现在只有十五到二十年),那个时候他三十多岁。

除了理论物理,基础太空科学现在也因为他的存在而极大地改变了发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