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 012:分类(第2/4页)

他想象格蕾丝下令说,这间办公室必须保持原样,就像警匪片里,被害儿童的父母绝不允许一粒灰尘进入死者神圣的卧室。他到来之前,格蕾丝一直锁着这间屋子,并且掌管着备用钥匙,不过他相信,她并不会出现在他的监控录像中。

因此,他坐在一张板凳上,笔记本里播放着最喜爱的新古典主义作曲家的作品,让音乐填满整间屋子,在混乱中制造有序。“即使步履匆忙,也不能漏掉一步”,外公说。他早上已从格蕾丝那里拿到文件一一由另一名行政助理送来,好让他们避免交谈。这些文件包括关于局长的所有官方备忘与报告——他必须核査每一个细节与片段。总管把它们看作一系列“库存文档”。他曾考虑让维特比整理这些笔记,但每一篇的安全级别各不相同,犹如期货市场一般起伏不定,从机密到绝密,到“这算他妈的什么秘密”。

格蕾丝给这份文档取的标题过于实用主义:“局长档案——DMP处理的各级备忘与报告”。DMP指“数据管理程序”,是1990年代由南境局出资开发的专用数据影像化系统。如果由总管来命名,会比格蕾丝更简洁,比如“局长文档”,或者更具戏剧性:“来自被遗忘机构的故事”或“X区域卷宗”。

物品的堆垒必须按主题分类,这样才能至少跟格蕾丝的DMP大致匹配:边界、灯塔、地下塔、岛、大本营、自然历史、超自然历史、普通历史、未知。他也决定另开一堆“无关”物品,尽管对他来说无关的东西,对其他人或许就像罗塞塔石碑一样重要一假如在这堆杂物里真有一块类似的石碑或其缩小版本的话。

这项工作对他来说轻松自如,有一种熟悉感,类似于遭受降职羞辱之后的自我惩罚,他几乎可以完全进入出神状态,就像饭后洗刷碗碟或早上铺床——有助于重振精神。

然而此处有个关键的区别,这些堆砌的物品就像是他的鞋从室外带进来的泥土。前任局长把他变成了新型城市农夫,他用来制造堆肥的材料五花八门,而且具有丰富的背景。橡树和木兰的树叶提供了部分原材料,局长又加入纸巾、收据,甚至手纸,从而制造出厚厚一叠破烂儿。

总管吃早餐的小饭馆提供了几张值得注意的收据。还有街角的食品杂货店,前任局长曾有几次在那里购物,将其当作方便的应急手段。收据中显示的都是些零星物品,不太像正式采购。有一回是一卷纸巾和牛肉干,另一次则是果汁和早餐麦片,还有一次是热狗、一夸脱脱脂牛奶、修甲剪刀,以及一张贺卡。纸堆里数量最多的是餐巾纸、收据,还有烧烤店的广告宣传册,惹得总管很想吃肋排。这家店位于她的家乡布里克斯镇,距离南境局仅十五分钟,就在去赫德利的公路旁。据格蕾丝说,跟南境局有关的物品都已从她的房子里清理出来,DMP档案中有个章节,专门列出收获,叫作“局长的住所”。

大约一小时后,他产生一个惶恐的念头:局长用来写笔记的材质看似是随机的,但会不会另有含义?假如文字并不包含所有讯息,就像灯塔管理员错乱的布道文并不代表完整的描述?他想到那大教堂般的储藏室。虽然不太可能,但他偏执地怀疑,是否有一部分树叶来自X区域。他随即摒弃了这一想法。这纯属臆测,而且于事无补。

不,局长使用各种不同材料“只不过”显示出她专注于业务,急于写下自己的观点,免得忘记,也免得寻求答案的思绪被内心中其他声音打乱,或者免得头脑遭人偷窥,将她内在的想法提炼成DMP之类的文档。

因此,他不仅需要整理一叠叠原始“文件”,还需要查看各种杂乱无序的记录,包括局长在南境局大楼之外的生活和她所到过的地方。这很有帮助,因为他只有官方档案里的零星信息——或许是由于格蕾丝的干涉,或许是经局长本人筛选精简。她没有兄弟姐妹,与父亲一起在中西部长大。她在州立大学修习心理学,当了五年咨询师。然后,她通过总部申请南境局的职位。严苛的日程表迫使她一遍又一遍证明自己,但她坚持下来了——因而弥补了彼时乏善可陈的职业记录。当时的南境局似乎还比较有吸引力——同时,稀缺的信息转化为她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笔记。他曾索要更多情报,然而这一要求落入总部迷宫般的咽喉与肠胃之后,那张嘴就紧紧地闭上了,也许某一天会吐给他一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