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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来到了沼泽荒地,我认出这是罗马城四周的平原,作为庆贺,我的咳嗽又一次发作,最后止住的时候,我吐了一大摊血。一大摊。利·亨特待在我身边,满是关切,又满是失望。在我痉挛的时候,他扶着我的肩膀,拿着在附近小溪里蘸湿的碎布帮我擦干净衣服,然后他问:“我能做些什么?”

“从田野里采些花,”我气喘吁吁道,“约瑟夫·赛文就是这么做的。”

他气呼呼地转身离去。他没有意识到,甚至在我的热病和疲惫状态下,我讲的这些都是实话。

小车和疲惫的马儿穿越了罗马平原,现在痛苦的撞击和咯咯响声比先前更加厉害了。午后时分,我们在路上遇到些马的骨骸,然后是一家破旧客栈的废墟,接着是一条长满青苔的庞大栈道的遗迹,最后是一根根柱子,就好像是一根根钉立在那儿的白色棍棒。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亨特问。他没有意识到那古老的短语中带着的讽刺意味。

“强盗的残骸。”我实话实说。

亨特盯着我,似乎我的头脑已经向疾病俯首称臣了。也许吧。

之后,我们爬出罗马平原的荒野,瞥到远远的田野中闪现着一点红色。

“那是什么?”亨特问,语带殷切,又怀着希望。我知道他随时希望看见人,或者在之后看见一个运行着的远距传送门。

“红衣主教,”我回答道,我说的是实话,“狩猎鸟。”

亨特接入他可怜的残废通信志。“红衣主教是只鸟。”他说。

我点点头,朝西望去,但是那红点已经消失了。“也是神父,”我说,“你瞧,我们正在朝罗马前进。”

亨特朝我皱皱眉,他第一千次地想要在自己通信志的通信波段与谁取得联系。下午很安静,除了桅图拉的木轮子有节奏的吱嘎声和远处鸣禽的啼啭。也许,是红衣主教?

夜晚的最初一抹红光触摸到云彩时,我们来到了罗马。小车摇晃着隆隆行进,穿过拉特兰大门,我们几乎是立即就看见了罗马圆形大剧场,上面长满了常春藤,显而易见已经成了成千上万鸽子的栖息地,但是这真实的景象比废墟的全息像要令人印象深刻得多。它矗立在这里,不是在什么环绕着巨大生态建筑的战后城市的污秽区域内,而是与周遭一簇簇小屋和空旷田野形成了强烈对比,那就是城市抵达尽头、乡村起步的地方。我能看见远处的罗马……稀稀拉拉的屋顶和小小的废墟,坐落在传说中有名的七山之上。但是在这里,罗马圆形大剧场统治了一切。

“老天,”利·亨特低语道,“这是什么东西?”

“强盗的残骸。”我慢慢说道,很怕会再次引起那可怕的咳嗽。

我们继续往前走,马蹄嘚嘚,穿过十九世纪旧地罗马的荒芜街道,夜幕将我们重重包围,光线暗淡下去,鸽子在这个“永恒之城”的穹顶和屋顶上盘旋。

“其他人都到哪儿去了?”亨特小声说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他们不在这儿,因为用不到他们。”我说。我的声音在城市街道的昏暗山谷中听上去尖锐刺耳。现在轮子行驶在了鹅卵石上,跟我们刚脱逃的胡乱岩石大路比起来,这也没多少平稳的。

“这是什么刺激模拟吗?”他问。

“停车。”我说道,听话的马儿停下脚步。我指着水沟边上的一块大石头,对亨特说:“踢踢那块石头。”

他朝我皱了皱眉,但还是走了下去,走到石头面前,狠狠地踢了一脚。一大群鸽子被亨特咒骂的回响声惊醒,呼啦啦从钟楼和常春藤中朝天际飞去。

“你已经跟约翰逊医生一样,证明了这些事情是真实的,”我说,“这不是刺激模拟,也不是梦境。或者说,它和我们之前的人生一样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