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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六个小时前还是雷纳·霍伊特死尸,现在睁开了双眼。

“杜雷神父?”索尔一面说,一面往前跨了一步。

男子转过头。他眨眨眼,似乎微弱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然后发出一声无法理解的声音。

“水。”领事说着,将手伸进上衣口袋,摸出他随身携带的小塑料瓶。马丁·塞利纳斯托着男子的头,领事将水喂进他嘴里。

索尔走近,单膝跪下,将手搭在男子的前臂上。就连瑞秋的深色眼珠也显出好奇的眼光。索尔说:“如果你说不出话,就眨两下眼睛表示‘对’,眨一下表示‘错’。你是杜雷吗?”

男子转头面向学者。“是的,”他轻轻地说,声音低沉,语调优雅,“我是保罗·杜雷神父。”

充当早饭的是最后剩下的一点咖啡,用展开式加热装置煎的肉末,一小铲混合在二次水合牛奶里的谷粒,还有他们吃剩的最后一块面包,撕成了五小块。拉米亚觉得这些还算可口。

他们坐在狮身人面像外张的翅膀下阴影的边缘,用一块低矮的平顶石作桌子。太阳逐渐爬高,快到上午了,天空依然万里无云。四周静寂无声,只有叉子或汤匙偶尔发出的叮当声,还有他们小声的交谈。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索尔问。神父穿着领事多出的一套飞船服,那是件灰色的跃迁航服,左胸上印有霸主印章。但制服小了点。

杜雷双手捧着咖啡杯,像是要将它举起,作为祭祀之用。他仰头望着天空,深邃的双眼泉涌着同样深邃的智慧和悲伤。“我死之前的事?”杜雷问,那高贵的双唇勾勒出一个笑容。“是的,我记得。我记得流放,记得毕库拉……”他又低下头,“甚至特斯拉树。”

“霍伊特跟我们讲过那树的故事。”布劳恩·拉米亚说。神父曾经将自己钉上火焰林中一棵活跃期的特斯拉树,忍受多年的痛苦、死亡、复生、再次死去,却没有向躲在十字形下那些形态简单的共生体屈服。

杜雷摇摇头。“在最后的几秒钟里……我还以为……我已经战胜了它。”

“你胜利了,”领事说,“霍伊特神父和其他人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把那东西从身体里驱逐了出去。于是毕库拉便把你的十字形植在了雷纳·霍伊特身上。”

杜雷点点头。“没有那孩子的踪影?”

马丁·塞利纳斯指着男子的胸膛道。“显然这该死的东西不可能违抗质量守恒定律。霍伊特长久以来遭受着莫大的痛苦——他不会回到那东西想让他去的地方——他的体重不足以完成……你们究竟把它称作什么?双重复生?”

“没关系,”杜雷说,脸上挂着悲伤的笑容,“十字形里的DNA线虫拥有无限的耐心。如果需要的话,它会不厌其烦地无数次重组同一个宿主。两拨线虫早晚都会找到家的。”

“钉上特拉斯树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吗?”索尔平静地问。

杜雷喝完了剩下的咖啡。“死亡?地狱或天堂?”他真挚地笑着,“不记得了,先生们,还有这位女士,我倒宁愿自己记得。我记得痛苦……永恒的痛苦……然后是解脱。然后是黑暗。然后就在这里醒来。你们说这期间过了多少年来着?”

“将近十二年,”领事说,“但对于霍伊特神父来说,时间只过去了六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星际间传送中度过的。”

杜雷神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来回踱着步。他身材高大瘦削,但给人充满力量的感觉,布劳恩·拉米亚发现自己被这位人物深深感染了,自从远古时代以来,这种拥有奇异而难以名状的超凡魅力的人格只会出现在凤毛麟角的人物身上,赋予他们力量,同时也带给他们诅咒。她不得不提醒自己,首先,他是个神父,他所在的教会要求教士奉行独身主义;第二,一个小时前他还是具死尸。拉米亚望着这位年长的人来回踱步,他的举动如猫般优雅随和,她意识到,尽管这两点都无可辩驳,但它们都不能阻碍这位神父发散出的个人魅力。她不知道这位男子是否已意识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