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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劳恩·拉米亚断断续续地睡到了清晨,她的梦里满是从别处传来的影像和声音——模模糊糊听到同梅伊娜·悦石晦涩难懂的交谈,所在的房间似乎飘浮在太空中,许多男男女女在走廊间穿梭,墙壁还低声絮语,就像调谐不佳的超光接收仪——在这热梦一般的混乱图景之下,有着一种令人疯狂的感觉,乔尼——她的乔尼——离她多么近,多么近。拉米亚在睡梦中大喊出声,但她的声音迷失在了狮身人面像逐渐冷却的石头和流沙的回声之间。

拉米亚突然惊醒,清醒得就像一台晶体管仪器接通了电源一样。索尔·温特伯本该是在站岗,但现在他却睡在这伙人聊以蔽身的房间的那扇矮门旁。他幼小的女儿瑞秋,睡在他身边地板上的一堆毛毯中间,小屁屁翘得老高,小脸挤着毛毯,唇边挂着个唾液吹出的小泡泡。

拉米亚环顾四周。光线朦胧,只有一个低瓦数荧光球发出昏暗的灯光,还有从四米之外一路被走廊反射出微弱的天光,从中她只能看清一个朝圣者同伴——石质地板上有个深色的包裹,马丁·塞利纳斯正躺在里头打鼾。拉米亚感到一阵恐惧涌来,就好像有人趁她睡觉的时候把她抛弃了。塞利纳斯、索尔、婴孩……她想起来,不在的只有领事。这个由七个成人和一个婴孩组成的朝圣小队的人数已经不断地接连减少:海特·马斯蒂恩在横越草之海时于风力运输船上失踪;雷纳·霍伊特于前一夜被害;当晚晚些时候,卡萨德也失踪了……领事……领事到哪儿去了?

布劳恩·拉米亚再次往四周看了看,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背包、铺盖卷、熟睡的诗人、学者和孩子,此外什么都没有,这让她略感欣慰,然后她爬起身,在乱七八糟的毛毯之间找到了父亲的自动手枪,从背包里摸出神经击昏器,然后溜过温特伯和婴孩的身边,走进外面的走廊。

早晨已经来临,外面天光大亮,拉米亚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才能顺利走下狮身人面像的石阶,走上那条被重重踩实的通往山谷的小径。风暴已经过去。海伯利安的天空呈现出水晶般的湛青之色,弥布着一抹抹湛绿的云迹,海伯利安的太阳——一颗白点般的明亮光源刚从东面的悬崖壁上升起。岩石的阴影和光阴冢张开的轮廓混杂在一处,蔓延过山谷地面。翡翠茔正冒着火光。拉米亚看见风暴过后新形成的流沙和沙丘,纯白和朱红的沙粒缠结着在石头边缘,扭出条条曲线和痕纹。他们前一夜宿营的踪迹早已不知去向。领事正坐在山下十米外的一块岩石上。他正凝视着山谷,一缕缕烟从他的烟斗溢出,缭绕上升。拉米亚把手枪滑进口袋,走下小山,向他走去。

“找不到卡萨德上校的踪影。”她走近的时候,领事说道。他没有回头。

拉米亚俯瞰着山谷,望着下方矗立的水晶独碑。它曾经明亮光辉的表面现在满是疮孔和凹痕,顶部似乎被削掉了二三十米,残剩的底部依然还在冒烟。狮身人面像和独碑之间大约相距半公里的地方,一路都是焦痕和坑洞。“看来在离开前,他还大战了一场。”她说。

领事咕哝了一声。烟斗冒出的烟让拉米亚感觉有些饥饿。“我一直搜寻到伯劳圣殿,就在山谷下方两千米远,”领事说,“火拼的地点似乎发生在独碑。那地方依然不像有基态能级入口的样子,不过高处很远的地方出现了许多坑洞,所以能看见深层雷达经常显示的内部蜂巢状结构。”

“可还是没有卡萨德的消息?”

“没有。”

“没有血、焦骨什么的?也没留便条,说他把换洗衣服送到就回来之类的?”

“没有。”

布劳恩·拉米亚叹了口气,坐上另一块圆石,和领事并排坐在一起。阳光温暖地照耀着她的皮肤。她眯起眼,朝山谷入口看去。“唉,真见鬼,”她说,“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