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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招吧!他不是笨蛋!他抓到我的小辫子,得意洋洋地以那双漂亮的手反复轻搓着汽水瓶。

我举棋不定,不知道该掏出枪住他的细皮嫩肉上打几个窟窿,还是变成他的好哥儿们、知心密友和命运共同体。或许我该折衷一下,比如说一枪击中他的肩膀,又感到懊悔,急忙将他送到医院;之后当夜幕低垂,他的肩头缠着绷带,我们把他邮包里的所有信件逐一拆开阅读,疯狂作乐一番。

“无所谓。”我把钱放在桌上付了帐,洋洋得意地说,然后转身离开。我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从哪部影片学来的,不过学得不赖。

我像个认真、有干劲的人一样健步如飞,他或许正望着我离去。我绕过凯末尔雕像,步上窄小的阴暗人行道,朝巴士站而去。这个地方称之为巴士站未免溢美,因为充其量它只是个让巴士挡雨挡雪的草棚罢了,根本不会有任何巴士。我倒楣到得在穷乡僻壤的阿拉卡利小镇过夜——我的邮差朋友,可是称这个地方为“城市”。一个认真尽职、以自己工作为荣的男人好心地告诉我,中午以前没有巴士。这个人真是倒楣透顶,终其一生都得待在一间小斗室卖票。当然,我没有多此一举告诉他,他那颗秃头和他背后固特异轮胎广告中的美女大腿,一样是橙色。

我为什么这么火大呢?我不断问自己:为什么我脾气这么坏?天使啊,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来自何方,告诉我吧,求求你,指点迷津吧!请你照护我,至少,警告我不要在盛怒下胡乱开枪;让我竭力把事情处理妥当,让我像个爱家顾家、一心一意保护家眷的男人一样,摆平世上所有病痛与不幸;让我和发高烧的嘉娜重新聚首吧。

但我心底的怒火却茫无头绪地四处乱窜。难道,每个带枪的二十三岁男孩,都会出现这种状况吗?

我浏览着笔记,很容易就找到那条街,以及打算前往的商家:救世杂货铺。手织的桌布、手套、婴儿鞋、蕾丝、念珠全部稳妥地放在小窗台上,极有耐性地暗藏诗意,吹皱妙医师手下手表密探们心中的一池春水。我走进店铺,望见老板正在看《阿拉卡利邮报》。我不确定是否该跟他打照面,所以又转过身。阿拉卡利镇上的人,难道都这么自信吗?还是只有我这么想?

我坐在咖啡馆里,心中有些微挫败感。灌下一瓶本地生产的汽水之后,我脑中盘算着该怎么做。我去买了一副墨镜,其实之前经过药房的人行道时,便已经在窗口看上它了。勤奋的老板剪下报上的泻药报导,贴在窗子上。

当我戴上墨镜,走进救世杂货铺变得轻而易举,顿时变身为自信十足的当地居民。我沉着声,要求看手套,母亲总是这么做的。她从来不会说“我想为自己找一双手套”,或是“我需要替当兵的儿子找一双中等尺码的羊毛手套”,而会直截了当地请求:“我想看手套!”为了让她满意,店里总是引起一阵骚动。

但对这位老板兼伙计来说,我的指令一定犹如天籁。他小心翼翼地瞥了我一眼,让人联想到爱挑剔的家庭主妇,又像个一心想升官,把军阶徽章配挂得整整齐齐的小兵。他把所有货品从抽屉、手织包包及展示窗中,全部拿出来给我看。他看来约六十开外,脸上蓄着短须,嗓音透着坚定,表现出对手套的迷恋。他让我看手织的女用羊毛小手套,每根手指都花花绿绿地织上三种不同颜色的毛线;接着,他把牧羊人最爱的粗毛手套由内向外翻开,展示缝在内里的马拉什山羊毛皮,说可以强化手掌;这些毛线都没有使用人工染料,全都是他亲自挑选,并由乡村农妇依他设计的式样编织而成。他的指尖磨出一层皱皮,因为指尖部位是毛手套最容易磨损的地方。如果我想在手腕处加上一朵花,应该买这一双,它以最纯质的茶色染成,边缘镶以蕾丝;或者,我有什么特别偏爱的款式。他问我要不要拿下墨镜,好好瞧一瞧这双由色瓦斯出产的康嘎尔狗皮所制成的高级奇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