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躯体的记号(第3/5页)

希尔曼的几位近邻——保险经纪人夫妇,还有两位业务经理和一位药理学家,都是成日没精神也无组织。怀尔德曾经拜访过他们几次,不过他发现用“自我利益”作为诱饵,已经不能让他们打起精神来了。实际上,只剩下用最明明白白的方式表达那些非理性的敌意,才能刺激到他们混沌的大脑。怀尔德那些真假参半的怒火,那些复仇的幻想,短暂地把他们从麻木状态里唤醒了过来。

摩天楼上下,随处都在发生着以更为激进、更有野心的领导者为核心的结构重组。午夜过后的几小时里,走廊和候梯厅的路障后面闪着手电光,五六名飞地成员各自蹲在垃圾袋之间,彼此鼓劲,如同婚礼上的宾客相互劝着酒,明知再喝下去很快就会在糖果堆里上演自由交媾。

凌晨两点,怀尔德离开了希尔曼的寓所,着手去煽动他的各位邻居。那些人正蹲在一起,手里有棍子有长矛,盛着威士忌的一只只扁酒瓶在他们脚边摆成一堆。周围高高堆起的垃圾袋被手电光照亮,那是他们的弃物残渣博物馆,颇引人侧目。怀尔德坐在这群人中间,阐述了自己要去上面的楼层再次觅食的冒险计划。即便这些邻居已有好些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也还是不愿意参与,他们惧怕上面的实力。怀尔德则巧妙地利用了他们的想象力。寻找假想中的替罪羊时,他又一次挑上了精神科医生艾德里安·塔尔博特,这一回的指控是此人在泳池更衣间猥亵幼童。罪行之不实,这些人心知肚明,却反而更加坐实了罪名。不过,在行动之前,他们坚持要求怀尔德再编出一个更骇人的罪名——就好像塔尔博特的性犯罪之所以有吸引力,其精髓就在于它们纯属捏造。凭借这摩天楼里的逻辑,最是清白的无罪之人,反成了罪大恶极。

天快亮的时候,怀尔德来到了26层的一间空公寓里。此处原来住着一个女人和她年幼的儿子,他们才刚将公寓弃置不久,也没打算在门外挂上锁。怀尔德晚上撒野累了,没费时间就砸开了门。他避开了他的突击小队,任由他们第九第十趟地去拆塔尔博特的家。在这最后几分钟的黑暗里,他要找间空公寓把自己安顿好,睡觉以度漫长的白昼,好在黄昏时分重新踏上登顶摩天楼的征程。

怀尔德在三个房间里到处走,以确定厨房或浴室里没人躲着。他在黑暗里逛荡,踹开一扇扇橱柜门,把所有的书籍和摆设都碰到了地上。屋主在离开前曾经半心半意地收拾过公寓,还把孩子的玩具都打包放进了卧室的衣柜。见到新近清扫过的地板和收拢齐整的窗帘,怀尔德心烦意乱。他把抽屉都拉出来扔在地板上,从床上把床垫推下去,还去浴盆里撒了一泡尿。他魁梧的身影,和从敞开的裤子里露出的沉甸甸的性器,都在从卧室的镜子里瞪着他。他想把镜子也砸了。但是看到自己的阴茎,他平静了下来。它就像一根白白的棍子挂在黑暗中。他想着该怎么给它打扮一下,没准可以用发带扎上个花蝴蝶结。

现在,只有怀尔德自己了。他对自己目前的进度相当自信。登顶摩天楼的征程已然过半,这喜悦直让他忘了饥饿。从窗子望出去,几乎看不见地面,那是已经被他抛在身后的那个世界的一部分。而在他头上面的某个地方,安东尼·罗亚尔或许正在和白色德牧高视阔步,浑然不知自己很快就会吃上一惊。

黄昏时,屋主跌跌撞撞地现身在了厨房。怀尔德正在那里休息。他现在很放松,正舒舒服服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炉子,身边散放着没吃完的餐食。他找到了几听食品罐头,还有两瓶红酒——都藏在卧室衣柜的地板底下,这种千篇一律的地方。他一边开那些罐头,一边播放着一台从小孩玩具里翻出来的电池供电的录音机。他录下了自己的咕哝声和打嗝声放给自己听,还把一组打嗝声剪辑叠上了第二组、第三组。用磁带还能玩出这样的花样,他自己都乐了。完成这样的精细活儿,可全靠他的十根手指,虽然上面满是伤,指甲又裂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