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这简直是胡闹!”牟宝权厉声咆哮着,右手一甩,把茶杯丢在地上摔得粉碎。他那张弥勒佛似的圆胖脸颊顿时失了常态,一下扭曲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在他霹雳般的怒吼之下,冉庆标垂着双手乖乖地站着,面色灰扑扑的,很是难看。他万万没料到自己找了五个打手去暗中“警告”黎天成,居然似落水狗一般逃了回来。而且,骚扰雷杰、王拓的人回来禀报:他俩也是毫发未伤,现在已经和黎天成一道进了朱家大院被保护起来。

“我的冉大局长,你派人动手之前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牟宝权急步踱到冉庆标身前停下,两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论暗中的身份,我是武德励进会川东小组的副组长,而你只是一个组员;论公开的职务,我是忠县政府的县长,而你是我手下的县警察局局长。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绕过我对国民党忠县党部搞了那么大的动作!”

“我……我……我看到那个姓冯的竟敢当众摘了刘湘主席颁给你的‘人格救国’胸章,实……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啊!他们太欺负咱们武德励进会的人了。”

“我知道你很生气。我自己难道不生气吗?可是再生气,也要过一过脑子才行!不能像皮球那样一触即跳、一跳即爆啊!”牟宝权见冉庆标也是“好心办错了事”,只得放缓了语气,慢慢讲了开来,“如今是‘形势比人强,不由你不低头’啊!刘湘主席已经被蒋介石逼死了,潘会长又是孤掌难鸣,还有王缵绪这个‘川奸’和蒋介石内外勾结,武德励进会可以说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咱们若是再不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就真的是大事不妙了!”

冉庆标原本是刘湘属下的警卫营营长出身,脾性一向粗豪骄横惯了,哪里听得进牟宝权这些“丧气话”?他撇了撇嘴,说道:“牟老大,你不要这么危言耸听嘛!不过就是来了几个毛头小伙子,也没长什么三头六臂,看把你吓得。”

“这姓黎的毛头小子上边有国民党中央组织部撑腰,下边有忠县四大家族的背景罩着,他本人又是能屈能伸、能刚能柔的厉害角色—你不小心应付着,就是自讨苦吃!”

“瞧,你把他说得这么厉害。”

“你不知道,据我所知,国民党县级党部的负责人一般称为‘书记长’,在薪资级别上是和我这个县长并肩平行的。但他黎天成一来,便端的是‘县党部秘书’的牌子,这可是有目共睹的‘低姿态’啊!分明是在向我示弱、示好。冯、黄二人对我无礼固然可恨,但你真不该把怒气发泄到黎天成身上。唉,我本来还想多观察一下他再出手的。你倒好,背着我一下就把矛盾激化了!”

冉庆标冷冷地哼了一声:“黎天成装出这副低姿态,其实就是在麻痹我们!我可没耐心陪他玩‘阴谋诡计’!”

“你懂什么,明刀明枪再厉害,哪有‘阴谋诡计’管用?”牟宝权连连摆手,“你也莫嘴硬,今天晚上你这一招‘下马威’是完全失效的!”

“失效就失效吧,但我们也不必怕他,我们手下有两百多名警察、两百多名保安队员,他们三个白面书生成得了什么气候?”

牟宝权简直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了,拉过茶壶,往一只空杯里斟满了茶水,“赵信全近日是不是又来找过你?”

“嗯,还不是为了朱万玄那涂井盐厂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

牟宝权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唉……他自己现在心里应该也有数了。这个黎天成一来,朱万玄的腰杆就会更硬,反正我是再也不好出面去硬压朱家了,你让他另找门路多想办法。”

冉庆标狠狠地说道:“我本来准备好了一些手段,去查抄朱万玄开的那些百货铺、酒店和豆腐乳厂,栽他一个‘假冒伪劣、扰乱市场’之罪,罚得他鸡飞狗跳、求爹告饶,然后逼他交出涂井盐厂的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