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5页)

“冉卡[4],你真是美人鱼!”

“冉卡,你的皮肤像透明的!”

“冉卡,你真可以做模特儿!”

“冉卡,你根本不用戴胸罩!”

“哎呀,冉卡,应该把你送去展览!放在玻璃罩里,站在黑丝绒上……”

“不走运的女人!”基里亚诺娃长叹一声,“这么好的身段,偏偏裹上一身军装——还不如死了痛快。”

“是个漂亮姑娘,”丽达谨慎地纠正她的话,“从来美人就很少有幸福的。”

“是指你自己吧?”基里亚诺娃冷笑一声。

丽达又不吭声了。没法子,她跟副排长基里亚诺娃是没法交朋友的。无论如何都不行。

可是跟冉卡就成。丽达非常自然地,既未经思索,又不曾试探,她就对冉卡倾诉了自己全部经历。她原打算用这个半是责备冉卡,半是夸耀自己。可是冉卡听了既未表示怜惜,也没流露同情,直截了当地只讲了一句话:

“这么说,你也有一笔血债。”

她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因此丽达——尽管对于那个上校的事知道得清清楚楚,也只好照旧问她:

“莫非你也有不幸?”

“我现在是孤苦伶仃,单身一人了。妈妈、妹妹、小弟弟——通通死在机枪下面。”

“遇着扫射?”

“枪杀的。他们逮捕军属——用机枪处决。一个爱沙尼亚女人把我藏在对门,一切我都亲眼看见了。一切!小妹妹最后一个倒下——他们还专门补了几枪……”

“那么,冉卡,那个上校又是怎么回事儿?”丽达悄声问道,“冉卡,你怎么可以……”

“我就这么做了!……”冉卡挑衅似的把浓密的金发往后一甩,“你是现在就进行教育呢,还是等到熄灯以后?”

冉卡的命运消除了丽达的特殊感,而且——真是怪事!丽达仿佛有点解冻啦,似乎内心发生了一种震动,变得温和起来。甚至有时候也笑了,甚至还跟姑娘们一起唱歌,不过她还是仅仅和冉卡单独相处时才能谈笑自若。

这个金发的科梅丽珂娃哟,别看她的身世凄凉,却是一个非常活跃的调皮姑娘。她不是当着全班去窘迫某个中尉让大家开心取乐,就是在休息的时候,随着姑娘们的伴唱,完全正规地跳一阵吉卜赛舞,或者突然有声有色地讲起了爱情故事,简直叫人听得入迷。

“真该让你去登台表演,冉卡!”基里亚诺娃连声惊叹,“这么能干的一个女人却要完蛋了!”

从此,丽达一直竭力防备的孤独就一去不复返了,冉卡把它一笔勾销啦。她们班里有个小可怜儿,名叫嘉丽娅·契特维尔达克。瘦小的个儿,鼻子尖尖,两根细麻绳似的小辫子,胸部像男孩子似的平坦坦。冉卡在澡堂里使劲替她洗了又洗,又替她梳了个新发型,把军服也改得合身些——嘉尔卡[5]顿时容光焕发。双眼突然闪闪有神,不仅是脸上露出笑容,而且小胸脯也像雨后的蘑菇一样膨胀起来。从此这个嘉尔卡一直盯着冉卡寸步不离,所以她们现在老是三个人在一起:丽达、冉卡和嘉尔卡。

当这些女高射机枪手听到要换防、撤离前线的时候,一窝蜂似的闹了起来。只有丽达默不作声,跑到指挥部,看了看地图,然后说:

“派我们班去吧。”

姑娘们都很惊讶,冉卡简直闹翻了天。可是第二天早上她突然变卦,使劲动员大家调到火车站去。谁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其中有什么奥妙,不过大家再也不说什么了,准是应该去呗,大家一向是信任冉卡的。于是不再吵吵嚷嚷,开始收拾行装。但等她们到了火车站以后,丽达、冉卡和嘉尔卡却突然喝茶不再加糖了。

三天以后,丽达半夜从驻地溜走了。她悄悄走出消防棚,影子似地穿过沉睡的车站,消失在满披露珠、湿漉漉的杨树林里。然后沿着僻静的林中小道走上公路,拦住头一辆迎面开来的大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