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5页)

现在丽达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她心满意足了。甚至连丈夫的死也隐退到记忆深处。现在她有了工作、职责,她报仇雪恨的目的完全有了实现的可能。她学会了无声而又无情的仇恨,尽管她的高射机枪班还没有击落过敌机,可是她总算打中了一个德国气球。气球燃烧起来,越缩越小,射击校正手从气球吊篮中跳了出来,像块石头似的往下坠落。

“射击,丽达!射击!”女高射机枪手们一个劲儿地嚷嚷。

可是丽达等待着,把火力点对准了那个正在下坠的黑影。德国鬼子快着陆的时候扯开了降落伞,已经要感谢自己的德国上帝,丽达才从容地扳了枪机。四管的高射机枪连连射击,切断了那个黑色的身影。姑娘们高兴得连声欢呼,搂着她亲吻,可是她只呆呆地笑了一笑。整整一夜,她浑身发抖。副排长基里亚诺娃一边喂她茶水,一边安慰着她:

“会过去的,好丽达。我第一次击毙敌人的时候,自己差点没吓死,真的。接连做了一个月噩梦,那坏蛋……”

基里亚诺娃是个久经征战的姑娘了。早在苏芬战争的时候,她就背着药包在前线爬了何止一公里,因此获得了勋章。丽达很钦佩她的性格,可跟她并不十分接近。

其实,总的来说,丽达总是独来独往:她那一班里全是些共青团姑娘们。这倒不是因为她们比她年轻,并非如此;主要是她们太幼稚。她们既不了解爱情,也不理解母性,更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喜悦,成天一个劲儿地谈什么中尉啦,亲吻啦。可如今丽达一听到这些,就感到心烦。

她一听到姑娘们在倾诉爱情奇遇,就立刻斩钉截铁地吼一声:“睡觉去!……我再听见谁还在胡扯,就让她站岗站个够。”

“得啦,好丽达,”基里亚诺娃懒洋洋地埋怨着,“让她们去嚼嚼舌头吧,怪有意思的。”

“要是正经谈恋爱,那我一句闲话也不说。可是像这个样子,不论在街头巷尾到处跟人亲嘴——我简直不能理解。”

“那你就先做个榜样嘛,”基里亚诺娃轻轻一笑。

于是丽达马上就不吭声了。她简直不能设想还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对于她来说,世界上再也不存在男性了。世界上惟一的男性——就是那个在战争发生的第二天的黎明时分,在逐渐减员的哨所浴血奋战的人。她现在是满怀痛苦地活着,把腰带勒得紧紧的,紧紧的。

五月之前她的机枪班就大显身手:她们跟一群狡猾的敌机激战了两个小时。敌机背着阳光朝高射机枪俯冲过来,火力猛烈。他们打死了一个弹药手——一个不很漂亮的翘鼻子胖姑娘,她嘴里老是悄悄地嚼着什么东西。还有两名负了轻伤。举行葬礼的那天,部队政委来了。姑娘们失声痛哭,她们还鸣枪致哀。后来政委把丽达叫到一旁。

“班里应该补充人员了。”

丽达沉默不语。

“玛格丽达·斯捷潘诺芙娜[3],你们这个战斗集体不错嘛。妇女在战场上,您自己也明白——是特别引人注意的对象。有的时候,某些人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丽达还是沉默不语。政委跺了跺脚,开始吸起烟来,然后压低了声音说。

“司令部里有一个指挥员——顺便说一句,他已经有了妻室儿女,可是呢,他搞上了一个所谓的女朋友。人民军事委员知道了这件事,训斥了这位上校,并且命令我给这个所谓的女朋友派个工作。派到一个优秀的集体去。”

“派来吧,”丽达说。

第二天清早,丽达一见她就很是欣赏——修长的身材,金色的长发,雪白晶莹的皮肤。一双稚气的眼睛,绿莹莹的,圆得跟小碟儿一样。

“战士叶甫金妮娅·科梅丽珂娃前来向您报到……”

那天正好是沐浴的日子,等轮到她们的时候,姑娘们在更衣室里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女兵,像瞧什么稀罕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