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第3/3页)

所以,真正的进步可能不是轰轰烈烈,政治的进步和人性的进步,应该始终处在不断的改革和完善中,这样,我们的社会才能避免大规模的冲突和暴力,每一个社会成员才有真正的安全。

回顾20世纪从30年代到90年代的战争和冲突,透过那些貌似正常的决策和让众多人卷入的重大历史事件,我看到了魔幻和荒诞不经以及非理性的行为。每一次战争都以国家的利益或国家的名义名正言顺地进行,像梁草这样的普通士兵被抛入历史旋涡中,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无论是日本士兵、中国士兵,还是美国士兵、联合国军士兵,无论是为了“构建大东亚共荣圈”,为了日本的利益、美国的利益还是苏联的利益,每一个漂亮的口号都可能把千千万万的小人物推向死亡边缘,把千千万万的母亲推向痛苦深渊,把千千万万的家庭推向骨肉分离的惨境。社会与个人,道义与生命,国与家,在我的脑中纠结。我在困惑之余,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悲凉。英国近代思想家霍布斯曾说:“一个人的最高义务即在安守其职责,作为国家的好公民。”“人所有的一切价值,一切精神的实在只能经由国家而有之。”“国家”一词在全世界畅通无阻,似乎一旦有“国家”的光环,就占领了道义上的制高点,就有振臂一呼的理由,就有慷慨赴死的价值。那么,生命呢?生存的权利对每个生命是平等的。不管是哪国人,也不管是作决策的政治家还是山里的普通农民。

人类建立了国家体制,而国家体制对人的伤害,每一天我们都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在我们每个人身上体验到。村上春树曾说:“更深一层来看,我们每个人,也或多或少都是一枚鸡蛋。我们都是独一无二、装在脆弱外壳中的灵魂。你我也或多或少,都必须面对一堵名为‘体制’的高墙。体制照理应该保护我们,但有时它却残杀我们,或迫使我们冷酷、有效率、系统化地残杀别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本书的主人公梁草的命运,也是每一个人在国家和时代中的必然命运。每个人都是一棵草,一棵低贱的草,也是一棵顽强的草!

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说:“我们应该对受害者履行纪念的义务。没有纪念,人民的历史就不存在。”参观过长城的人无不对这一伟大的建筑奇观发出惊叹,我们无法考证那些参与修建长城的普通人,他们在当时就默默无闻。一个凄楚的民间故事——“孟姜女哭长城”一直流传至今,这是对参与修建长城的民间英雄的一种祭奠和纪念。我想以这本书,作为对像梁草这样的老兵表示一个作家的纪念。

此书于2007年秋天动笔,正当要完成的时候,2008年5月12日,一场八级特大地震发生了。我不得不放下笔,投入安置受难乡亲和写作关于地震的报告文学。其间留下的种种心绪,是平常日子难于体验的,也是终生难忘的。在内忧外难中安定下来,重新拿起这部未完成的小说,并在工作杂事之余断断续续地写完,就像一场持久战。好在,我还是终于完成了,这让我如释重负。至于本书的命运,就像那位山里人的命运一样,是自己无法把握的了。

2011年11月25日四川绵阳虚白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