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战(第4/17页)

“他们自然觉得受到了威胁,”我对特别助理说,“我是个发疯的老兵,对吗?但唯一涉及暴力的话是她说的。在她指责我谋杀穆斯林的时候。”

特别助理的目光移向扎拉。她盯着我。在某种意义上,我撒了谎。她从没使用“谋杀”这个词。我不想给她时间辩解。

“有人朝我开枪,”我说,“很多次。我看见人们,是的,中弹倒下。有人被炸飞。男人的碎片。女人的。孩子的。”我顺势渲染道,“我尽我所能。我做了正确的事。至少对美国而言是正确的。但那些不是愉快的回忆。现在有人指着你的鼻子……”我声调渐低,一脸痛苦地望着天花板。

“我没有——”她开口道。

“指责我谋杀?”我说。

“我问了个合乎情理的问题,”她说,“成千上万的人死去,而……”

特别助理试图让我们冷静下来。我向他挤出一个微笑。

“我理解她为什么那么说,”我说,“但……有些夜晚我无法入睡。”

那不是真的。大多数晚上我都睡得像个喝醉的婴儿。我注意到特别助理脸上闪过一丝恐慌,决意趁热打铁,从他们的包围中一举脱困。

“我看见死人,”我用颤抖的嗓音说,“我听到爆炸声。”

“没人对你的经历表示不敬,”特别助理忙说道,满脸恐慌,“我相信扎拉对你没有不敬的意思。”

片刻前,扎拉还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此时却现出惊讶和悲戚的神色。最初我以为是她对我的花招感到失望。我没意识到她或许只是同情我。如果当时知道这一点,我一定会被激怒。

“我没想威胁她,”我说,自认为十分机智,“但伤害已经造成了。”

特别助理久久凝视着我。他似乎在判断我是个多大的骗子,但最终还是决定息事宁人。“好吧,”他说,双手做出庞提乌斯·彼拉多[68]洗手的动作,“所以——理性的旁观者会认为双方均有充分的理由觉得被冒犯。”

“我想这是公平的。”我说,表面上镇定自若。我们正处在控诉与反诉的战场。我觉得底气十足。

然后扎拉用略显挫败的语气解释了她的顾虑。她的穆斯林同胞那些“可以理解的忧虑”,以及他们团结一心、“积极反抗歧视”的必要性。与其说她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不如说她在为自己的过激反应道歉。我所谓的彻夜难眠竟然牵动了她的恻隐之心,这着实令我惊讶。她在课堂讨论中的灵光此时不见了踪影。她说完后,我大度地接受了她感觉受到威胁的理由,并同意未来会注意我的措辞——如果她也同样自律的话。特别助理不住赞许地点头。他告诉我们,“你们有很多共同点”,然后我们耐着性子听他的训诫——此件事有何教育意义;如果能消除怨恨,我们可以从彼此身上学到很多。我们答应会从对方身上学到很多。然后他强烈建议我就失眠问题咨询学校的健康服务。我说我会的,然后整件事结束了。我成功脱困。

我们一块儿出了办公室,走出康维斯楼,步入阳光里。扎拉茫然环顾四周。我们身边满是去上课或吃早餐的学生。因为是在阿默斯特,还有些混蛋在玩飞盘,或者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扔盘子”。这个早晨的气氛健康而充满活力,同刚发生的事格格不入。

我们在原地站了片刻,扎拉率先打破沉默。

“我先前不知道。”她说。

“不知道什么?”

“你经历的那些事。对不起。”

话音落下,她默默离开,两腿在长裙下窸窸窣窣,背影渐渐融入东方如缕的晨光里。

随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中逃脱惩罚的窃喜也渐渐消失,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历历在目。尽管略嫌冒失,她或许问了个真诚的问题。我没有给她答案,除了谎言。现在她却因我的责难而内疚。如果再袖手旁观的话,我想,我就是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