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战(第3/17页)

那封邮件叫我次日上午到特别助理办公室报到,之前的这段时间足以让我把自己搞疯。我上学的费用是多方拼凑而来:退伍军人助学津贴、“黄丝带计划”[66],以及各种助学基金。如果我被开除或停学,我不知道那些钱是否还能保得住。所有的资助都要求我“在学校表现良好”。我尝试给退伍军人事务部拨电话,却一直在线等待,最终我忍不住将电话摔到墙上。收拾碎片的时候我依稀看见父亲的脸。他疲惫的眼睛和浓密的胡须,脸上满是失望,比那更糟的是他眼神中对我命运的黯然接受——命中注定我会糟蹋每一个机会。

第二天早晨我走进特别助理办公室。他坐在书桌前,胖脑袋慵懒地栖在肩膀上,双手交叉,身后墙上挂着他的基督救世军“送玩具,赠快乐”的海报和安塞尔·亚当斯的风景照。这些都在预料之中,甚至还有点好笑。不过他对面坐了个人,身体前倾,对我进屋充耳不闻,那人正是扎拉。我感觉有点受伤。我俩虽算不上朋友,但我一直觉得彼此有种相互的尊重。而且我从没把她看作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走在校园里仿佛《鹅妈妈童谣》里的矮胖子走在钢丝上,只等一个冒犯的词来打破她的平衡,粉碎她娇贵的身份。更糟糕的是,我记得对她说的那些话,也清楚她能就此做什么文章。

特别助理解释道,因为扎拉没有提交“正式投诉”,所以这不算“正式调解”。他舒缓的语调仿佛一位母亲在抚慰受惊的孩子,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将这种气氛破坏殆尽。他说,尽管目前暂无处罚,如果我们的争执“需要惊动学生品行教务长”,后果可能很严重。他戏剧化地皱起眉头,让我明白他所言不虚。

我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下,面对特别助理,身旁是扎拉。假如她被停学,我想,那对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会回到教授妈妈和绅士爸爸身边待一个学期,静心思过,然后在他们资助下重返学校。假如我被停学,我父亲会把我再次踢出家门。

“好吧,瓦吉赫,”特别助理说,“我发音正确吗?瓦古?瓦吉?”

“没问题。”我说。

特别助理告诉我阿默斯特对威胁性的言论有多么重视,尤其是针对一个近年来饱受歧视的群体。

“你指的是穆斯林?”我说。

“是的。”

“她变成穆斯林也就三天吧,”我说,“我遭受那种歧视已经很多年了。”

他面带忧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挥手让我继续。我感觉像在接受心理治疗。

“我是阿拉伯裔,在北卡罗来纳州生活了四年,”我说,“至少她还能选择是否要当恐怖分子。”

“穆斯林不等于恐怖分子。”她说。

我转向她,心中无名火起。“这不是我的原话。专心听我的话。”

“我们在听,”特别助理说,“但你这些话对你可没帮助。”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我在陆军中的工种是37F,专业心理战军士。如果我不能通过心理战脱困,我就一文不值。

我权衡自己的选择:伏地认错或者反咬一口。我总是倾向于后者。在伊拉克,有一次我们在广播里喊道:“勇敢的恐怖分子,我在这里等着勇敢的恐怖分子。来杀我们吧。”这种玩法总比躺在地上露出肚皮强。

“在军队里我们有个说法,”我说,“感知即现实。战争中,有时不在于发生了什么,而在于人们认为发生了什么。南方佬以为格兰特将赢下希洛战役[67],于是当他进攻时他们溃不成军,结果他真的赢了。你的真实情况并不重要。“9·11”之后我的家人被当作潜在的恐怖分子。人们总是以貌取人。感知即现实。”

“我的感知,”扎拉说,“是你威胁了我。我跟光明社的朋友们谈过,他们也有同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