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戴克里先革命(第2/5页)

事实上,这一举措并没有听上去的那样具有改革意义,尤其是因为罗马帝国在名义上分裂已久。在罗马梦想征服世界的许久以前,亚历山大大帝的铁骑已经远达印度境内,荡平了一切敢于反抗他的势力,将征途中所有难以攻克的土地都划归帝国版图之内。亚历山大大帝的征服脚步拉开了希腊化时代的序幕,虽然他的帝国已经随着他本人的逝世四分五裂,但希腊文明还是得到了极为广泛深远的传播。自西方传播而来的罗马文明好像希腊化世界外部的一层肤浅外表,尽管武力昌盛,却在根深蒂固的古老文明面前畏缩不前。东部的权力阶级虽然以拉丁语作为自身语言,却没有将之传播到市井街巷。不论在思想上还是特征上,东部帝国都保留着十分鲜明的希腊特征。

戴克里先将讲拉丁语的帝国西半部分领土赐予马克西米安,自己则统治着更加富裕,希腊文明也更加根深蒂固的东半部分。理论上,帝国仍然统一,不可分割,但事实上东西两部分却面临着截然不同的命运,维系两个部分的宽泛的纽带依然将今日的东欧和西欧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片土地。分割所带来的后果在两个世纪之后依然不甚明朗,但戴克里先的这一举动显然已经将罗马与拜占庭世界一分为二。

与他人分享权力显然是十分危险的游戏,要冒着为自己培植强大对手的风险,但马克西米安证明了他作为同盟者的忠诚之心。戴克里先一方面为胜利而喜悦,同时意识到两个人联手依然难以抵抗侵犯边境的入侵者大军,因此将皇权再次分割,任命了两位执政官,称之为“恺撒”(Caesars)。这两位恺撒被赋予了足够大的权力,能够调动军队,甚至制定法律,大大减轻了两位上层统治者的执政负担。这四个人如今被称为帝国统治阶级,虽然在当时能够非常有效地治理国家,但只有时间能够证明这种“四帝共治”(Tetrarchy)制度带来的到底是敌人还是盟友。

此时此刻,戴克里先的宏图大志才刚刚起步。骤然减轻的工作量让他得以对混乱不堪的官僚机构进行重组。打破杂乱无序的官僚体制,代之以清晰、高效的军事化系统,将帝国分割出十二个教区,每一个教区由一位代理人统治,可以直接向皇帝报告事务。收税变得更加便捷,钱财源源不断地流入国库,戍边军队士兵的武器装备得到极大补充。预算充裕,疆土无忧,戴克里先毫无疑问完成了稳固皇位的划时代创举。

没有任何人比皇帝本人更清楚,权力顶峰的位置是多么的危机四伏。暴乱变革不断发生,因此军队只忠于皇帝个人,而并非虚幻的皇位,这一状况本身极不稳定,充满危险。无论力量多么巨大,魅力多么非凡,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让国土之内的每一位人民都幸福安康,一旦弱点暴露,内战便会随之爆发。很早以前,延续很久的朝代的皇室血统能够震慑野心,但到了现在,任何手中掌握军队的人都能够自立为君主。为了打破这一叛乱和内战的怪圈,戴克里先需要确保皇帝的位置受人崇敬,不论谁登上这个位置。

这是古代世界最为伟大的抗争。有序的继承制度需要的是稳定和平,但通常这样的稳定和平恰恰都是由暴君带来的,每一个独裁者都为攫取权力寻求正当理由,正是这种行为逐步破坏了继承制度。在任何情况下,将皇权这一概念进一步强化的想法最终都在根深蒂固的历史传统面前败下阵来。最后的五十年中,皇帝从军队中诞生,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证明自己也具有帝王之才。他们与军队共同进餐,为他们的笑话开怀大笑,仔细倾听他们的忧愁,尽心尽力维持他们的忠诚。这样的平易近人是必要条件;如果不这样做,你就很可能会忽略最初诞生的一丝不满情绪,星星之火最终将演变成内战的熊熊烈焰,然而这样一来也强化了这样一种观念:皇帝并非生来神圣,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凡人意味着可以随意被杀死,或者被取代;如果他不具备扭转乾坤的才能,自己也会被赶下皇位,所有曾经的伟大成就最终都将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