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奠(第2/3页)

大将军亲率十万大军前往平乱,亲朋故旧都来庆贺兼送行,亲儿子却送来吊丧之物。

大将军居然没有立刻大必雷霆,盯着这个不太熟悉的儿子看了半晌,开口道:“这是你送来的?”

“没错,是孩儿送来的。”

“字也是你写的?”

“正是。”

许多人偷眼观瞧楼础,惊讶于他的胆量之大,吊丧就算了,竟敢大方承认,话语间没有一丝惧意。

接下来就看大将军如何处罚了,楼家子孙众多,大将军对犯错者从不手软,这些年来至少打残了五六位,那些人犯下的错误比这一次小多了。

大将军沉默了一会,肚皮起伏得越来越剧烈,突然,他笑了。

这一笑,厅中诸人面面相觑,既困惑,又惊悚。

楼础却对父亲生出几分敬意,一直以来,他有点瞧不起大将军,以为这就是一位运气极佳的福将,与皇帝沾亲,因而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无疑属于“名过于实”那一种人。

现在他的判断也没改,但是觉得“名”与“实”的差距没那么大了。

“你觉得秦州贼势盛大,我此去必败,会命丧贼人之手?”大将军连问话的语气都变得缓和了。

楼础摇头,“秦州小贼不成大患,我觉得大将军另有它难。”

大将军这回没笑,又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冷冷地说:“当年你母亲自杀,我就应该将你溺死,让你们母子相伴。”

楼础深揖,“父有难,子不得不言,言而不听,子亦无憾。”

“把他关在西廊,我若是死在秦州,你们将他放出来,我若是活着回来,杀他殉母。”

大将军竟然没有当众发火,众人都替楼础感到幸运。

楼础也不多做辩解,行礼退出选将厅。

西廊一带是客房,楼础被送进最简陋的一间,只有一张小床,没有被褥、桌椅、夜壶等物。

楼硕临走时道:“别说我不念兄弟之情,大将军这回真是生气了,出征之前有可能再见你一面,你想想怎么说话吧,再像今天这样,神仙也救不了你。”

楼础拱手道:“愚弟自会反思,也有劳兄长代为美言。”

“嘿,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想办法收拾吧,谁敢给你美言?作茧自缚,楼础,你这是作茧自缚。”

楼础合衣而卧,沉沉睡去。

没多久,他被人用力推醒,腾地坐起,看到一名提着灯笼的陌生人。

“跟我来。”陌生人说,看装束应该是府里的仆人。

“嗯。”楼础也不多问,起身整整衣裳,跟随此人出门,七拐八拐,来到一间他从没进过的屋子里。

大将军换上家居便服,袖子高高挽起,正坐在那里认真地磨刀,这是他保留不多的军中习惯,自己的刀一定要自己亲手磨砺。

一下嗤,一下嚓,刺耳的磨刀声往返不绝。

仆人退下,留他们父子相对。

大将军试试刀刃,往磨刀石上洒些水,继续磨砺,直到吹发立断方才满意,头也不转地说:“这叫千牛刀,先帝三十年前召集天下名匠,历时数载打造而成,共有三百口,下等二百口,中等八十口,上等二十口,一半藏于内府,一半赏赐将帅。我这口是上等好刀,斩人十四,不算多,但是你看这刀刃,没有半点瑕疵。据我所知,当初外赐的十口千牛刀,只剩这一口,其余九口早已不知去向,你知道为什么?”

“名刀必配名臣,想必是主人获罪,刀也随之失亡。”

“嘿,你再说说千牛刀的来历,我总是记不住。”

“《庄子》有言:庖丁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就是这个,斩杀千牛不太可能,砍几颗头颅不在话下。”大将军起身,提刀走到儿子面前,“我现在就砍下你的脑袋,带去秦州,让你亲眼看到我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