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权力安全:慈禧维持统治的核心(第2/8页)

现在我们知道了,皇上其实是很孤独、很无助、很危险的,皇权的名义基础(民)的力量庞大,但离他太遥远,危急时刻帮不了他(没有监督就没有参与,没有参与就没有帮助);实际基础(官)倒是离他很近,但有太多的条件和机会滋生腐败和阳奉阴违,最终损坏皇权;核心基础离皇上最近,也离皇权最近,他们离皇权最近的时候,只需要去对付皇上一人,于是诸如朱元璋这样的皇上,他们只有一个办法——杀掉或者免掉原来的大臣,不断地换一批人来重组他的核心基础,这样才能睡一个好觉啊。

也就是说,皇帝这个职业是世界上最孤独的职业,是不可能真正建立一个有效团队的职业,是注定怀疑一切的职业。推而广之,皇上下面的军机大臣、内阁大臣、总督巡抚,一直到七品芝麻官的县老爷以及县老爷之下的末品官员,莫不如此。如果要让皇帝老爷带队的这一彪人马有权力安全感、能够安心地工作和生活,只有反过来接受“民”的监督。

但是,“民”和官员也不是对立的,“民”也包括官府里的人,包括王朝政权的运作者,不把“官”和“民”区别以待正是说明大家都有一个差不多的地方就是——人性。从人性上讲,如果没有强力、合理和有效的制度制约,无论谁当官都是容易变得消极的,兄弟换了你上去也一样。

如此一来,历代王朝特别向往的“天下为民”,首先就在为官者(官僚集团)这里卡了壳。于是,“为民”其实首先就要让“民”能够为“官”——有动力、有途径、有程序参与到官府之事,真正的民意官意能够相互通达,然后才是有力的相互监督。

什么是真正的民意呢?有一个故事说的是古时候蒙古人征战到某地,因为语言不通无法跟当地人沟通,就请了一个语言专家,正好一个和尚告状追债,债户收买此专家,把和尚的意愿改成自愿焚身,蒙古人表扬了和尚一通,就下令把和尚推到烈火里烧死(南宋李新传的《建炎以来系年要录》)。

这肯定不是真正的民意,这是强奸民意。千百年来,其实有一个简单的划分标准,那就是:那些喊的人很多,却始终得不到解决的,一般就是真正的民意,也是民意的主体,朝着这个目标去干事,肯定是没有错的。

但如此一来,为官者似乎就是“眼光向下”而不是盯着“上头”,皇上似乎也是与民治天下而不是与官僚集团治天下,无论是大事小情,都是真正地以民为本向民借力——那么“总督”还是原来的“总督”吗?“皇上”还是原来的“皇上”吗?都不是了,这是一套全新的、完全有别于过往的体制,需要自己去颠覆自己,需要对自秦始皇起千年传承已经僵化封闭得像铁桶一般的祖宗之法进行“破立”。

但很遗憾,慈禧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她并不会知道甲午战争惨败之后朝野的变法共识,正是史无前例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本来是一场面向未来的改革,却很快成为一场回到过去的政变与屠杀;她不会知道即使她“在位”的时间也只有几十年,时机错过就不再来,她的眼光只盯着宫廷内的“废立”,但她不知道安于现状、得过且过就是自己种下的苦果,所以即便是为了她自己,慈禧也没有真正长远的目光——这正是一个政客与大政治家的分水岭。

于是,慈禧还是那个慈禧,和过往的帝王没有差距,但也没有多少分别,她不得不把个人权力安全放在首位,凌驾于对国家、朝廷的考虑之上。当变法有利于巩固她的权力时,她支持变法;当变法可能要威胁她的权力时,她扼杀变法,她既不是“开明派”,也不是“保守派”,而是能在“开明”与“保守”之间转换自如,她经常反复无常、朝令夕改,风格似乎总是那么飘逸,这就是帝王心术深不可测的核心秘密——权力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