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魏征的最后几年(第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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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诚愚鄙,不达事机,略举所见十条,辄以上闻圣听。伏愿陛下采臣瞽之言,参以刍荛之议,冀千虑一得,衮职有补,则死日生年,甘从斧钺。”

唐太宗的脸,变得僵硬起来。

这篇上奏的谏言是说,唐太宗在贞观初年能够“抑损嗜欲,躬行节俭”,使“内外康宁,遂臻至治”。可近年来呢?唐太宗变了,变得“稍乖曩志,敦朴之理,渐不克终”。为此,魏征还从十个方面论述唐太宗的“稍乖曩志,敦朴之理,渐不克终”:迷恋财物;轻用民力;乐身营欲,追求享乐;亲小人,远忠臣;好珍奇异宝,贪图玩乐;易犯用人不当的错误;热衷打猎;不重视民意;只重游玩,荒于政事;奴役百姓。

虽然整篇文章,魏征是先褒后贬,将唐太宗在贞观初期和贞观后期所作所为做对比,但也足以让唐太宗气得血往头顶涌。

尴尬、难堪、愤怒……各种感情交织。

魏征从紧张的空气,从唐太宗那逐渐加剧的喘息声中,知道唐太宗看完了,心怦怦乱跳,大气都不敢出。

唐太宗恨不得当场撕了《十渐十克终疏》,也恨不得让人将魏征推出去斩了,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魏征,直看得魏征跪伏在地的身体开始轻微摇晃。

“看来,你也知道,你应该一直跪着!”唐太宗说。此时,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青色,很是可怕。旁边的刘公公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不过,虽垂首而立,却不时地斜眼瞟唐太宗和魏征。

“魏征,好大的胆子!”唐太宗突然厉声道,“莫非朕在你魏征的眼里,就是这么不堪吗?”

“陛下,臣只是……”

“只是什么?”唐太宗再次冷笑一声,“你不是一直都将朕看得这么不堪吗?”

他不想给魏征任何解释的机会,也知道即便让魏征解释,他的解释也只会让自己更生气,更尴尬。

“朕一直以来,都将你当成难得的贤士善待之,重用之,甚至不理朝中其他大臣的反对,委以重任,视你为心腹重臣,可你呢?一次又一次地让朕难堪,如今……如今还将朕……”

唐太宗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不下去了。他觉得他遭到了魏征的背叛,极度失望和痛心。

好奢纵而忘卑俭,骄侈劳人之事日多,近小人而远君子,好尚奇异,求贤之心日衰,畋猎为欢,君臣关系淡薄,傲气日增,不关心人民疾苦……

唐太宗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污蔑”,他激动起来,腾地起身,站在那里。当然,他的激动并不仅仅来自于魏征对他缺点的指出,还在于他在恐慌,在害怕。

如果魏征所写这十条,真的是朝臣和百姓对他现在的看法,那么,他的清明政治,他的明君头衔还怎么维护?

“陛下弱冠之年便拯救乱世,平复天下,开创帝业;壮年又洁身自好,抵制欲望,使邦内邦外康泰安宁,国家进入和平盛事,陛下的功劳,连商汤、周武也比不上,道德和尧、舜不相上下啊!”魏征一口气说完这些,稍停又说,“天下没有完美之人,臣只是想让陛下永远做明君啊!”

唐太宗被魏征的这些话击中了。这些话才是他想听的,他想看的。可是……唐太宗深吸一口气,将双拳紧握,在心里不停提醒自己:别动怒,沉住气。

魏征是难得的忠臣!突然,长孙皇后两次为魏征说情的场景浮现在了唐太宗的眼前。

“皇后若活着,又会说什么?”唐太宗重新坐下,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

跪伏在地的魏征以及刘公公,全都松了一口气。

“下去吧!”好久,唐太宗才无力道。

“臣告退!”

魏征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耽误一分钟,即刻退出。

唐太宗在魏征离开后,像是定在了椅子上,好久都没动,直到感到腿脚有些麻了,这才起身。他走出太极宫,慢慢向立政殿方向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后,突然意识到长孙皇后已经去世了,禁不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