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礼拜六的欢歌:调整期的通俗文学(第2/17页)

一、类型齐全。现代通俗小说的主要品种俱备:言情、社会、黑幕、历史、武侠、侦探,而以哀情小说最有特色。

二、思想观念上已从晚清脱离出来,淡化文学的功利性,相对更注重文学本身。

三、广泛实验和采用西方技巧,为下一阶段的通俗小说和五四新文学小说都做好了技术上的准备。

四、充分商业化。与现代新闻、出版、印刷业完全结合起来,更加注重读者反应,由此而导致批量复制与模仿,进一步促进了类型化的发展。

学术界大多批评鸳蝴派言情小说“并不是企图揭露当时封建婚姻问题上的社会根源和解决办法”,“脱离时代精神,极力宣扬低级庸俗的感情”。这种批评无异于指责祥林嫂为什么不去投奔红色娘子军,有点驴唇不对马嘴。实事求是地讲,鸳蝴派的言情小说,已经深深触动了封建婚姻问题,没有这些小说中的“殉情”、“惨死”,也就不会有后来“五四”小说中的“出走”、“私奔”。鸳蝴派作家不但强烈地控诉了封建婚姻,而且他们已经把爱情上升到人生意义的最高点。在他们的心目中,纯洁、坚贞的爱情,价值高于一切,可以为之牺牲生命和一切现世的幸福,如恩格斯所言,“仅仅为了彼此结合”,“甘冒很大的危险,直至拿生命孤注一掷”,这难道是低级庸俗的感情或封建伦理思想吗?不,这恰恰是现代的爱情观。鸳蝴派小说正是中国小说现代化的第一步。

1917年新文化运动开始后,通俗小说的一统天下被打破。新文学阵营对通俗文学大张挞伐,在猛烈的理论炮火之下,通俗小说形象大损,虽勉力招架还手一番,但意识形态辩论究非所长,重创之余,只能保持沉默,一方面以创作实绩表明自己的生命力和价值观,另一方面则试图寻找新途径,调整自己的艺术风貌。在1916年、1917年之际,鸳蝴一礼拜六派的代表性刊物《礼拜六》于1916年9月29日百期停刊,另外停刊的还有《中华小说界》、《民权素》、《眉语》、《小说时报》、《妇女时报》、《余兴》、《小说海》、《春声》等著名期刊。这可以看成是在新文学长驱直入的全面攻势下,通俗文学的全线收缩。

但是,通俗文学首先是消费文学,它的存亡消长归根结底是由消费市场所决定。由近、现代工商业和信息媒介所奠定的文学消费市场需要通俗文学,社会需要,民众需要。一万名读者的需要比十所大学教授的批判和呼吁要有力得多。新文学的批判火力不可谓不猛。主张不可谓不正确,但文学决战最后在市场,倘若新文学还不能充分占领精神消费市场,那通俗文学就依然“人在阵地在”。一时的收缩和退却不过是卷土重来之前的调整和集结。这卷土重来的总攻时刻,便是1921年。

1921年3月19日,停刊将近五年的《礼拜六》一声炮响,复刊了。周瘦鹃在《礼拜六旧话》中回忆说:

一百期终止以后,大家风流云散,各忙其所忙。隔了几年,钝根忽然高兴起来,又使礼拜六复活,他要和我合作。于是将体例略为变动,每期卷首选刊名人诗词一首,由慕琴就诗意词意作画,很觉新颖。每期小说杂作十余篇,相间刊登。除我自己按期精心撰择外,征得文友名作不少,钝根自己也曾做过几篇很精警的短篇小说。礼拜六前后二百期,我以为以这一初度复活时期,为最有精彩。……礼拜六一路顺风,好好儿的刊下去,口碑甚是不差……《礼拜六》两度在杂志界中出现,两度引起上海小说杂志中兴的潮流,也不可不说是杂志界的先导者……所以《礼拜六》虽死,《礼拜六》的精神不死……

是的,只要生活中还有周末,还有休息娱乐,那么《礼拜六》的精神不死是一定的。《礼拜六》的复刊,确实代表了通俗文学期刊的“中兴”。除了1920年12月有《游戏新报》创刊外,1921年创刊的著名报刊有《新声杂志》、《消闲月刊》、《游戏世界》、《东方朔》、《半月》、《礼拜花》、《小说新潮》、《滑稽新报》、《新世界日报》、《春声日报》等,1922年有《快活》、《家庭杂志》、《星期》、《良晨》、《新华》、《紫兰花片》、《星》、《红》、《心声》、《红霞》、《天韵》、《星光》(《星华》)、《长青》、《最小报》、《小说日报》等,1923年有《心潮》、《小说世界》、《星光》、《侦探世界》、《笑画》、《盍簪》、《千秋》、《东方小说》、《社会之花》、《波光》、《世界小报》、《上海繁华报》、《小说旬报》、《钟声》、《小阳秋》、《金钢钻报》、《集思》等,1924年有《红雨》、《小说夺标会》、《月亮》、《梨花杂志》、《蔷薇花》、《红玫瑰》、《显微镜报》、《海报》、《光报》、《上海夜报》……生生不息,滚滚向前。新文学虽然占据了文坛的制高点,被目为正宗,但在它周围汪洋恣肆的却仍是通俗文学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