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6/16页)

“要是真的撞上了,”努尔补充道,“护住脸。车子会骤停。”

现在换成我们开在前面。路上的风景美到极致,人间罕有:头顶着巨大的晚星,夜行于沙漠之中,洁白的月色照亮了诡谲的世界;从消沉中蓦然惊醒,俯瞰着辽阔的沙漠,好似大雪铺地,又仿佛春花烂漫,白色满园;遥望连绵的沙丘纵身探入阴影重重的地平线,高低起伏,富有诗意。最震撼人心的是寂静,是深夜的大漠里那种绝对的寂静。没有昆虫聒噪,没有鸟儿低鸣,没有风声,也没有远处的惊雷。如果我们停下来仔细倾听,会听到纳兹鲁拉那辆看不见的吉普车在某座小山丘后面发出轰鸣声。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开进了一处绝路,四周都是连绵的沙丘,我们奋力寻找出路,但一无所获,而两辆吉普车同时发出的轰鸣声是如何互相呼应。当时到处都是流沙,正当我们试图确认自己的位置时,我看到纳兹鲁拉的旗帜从我们身边飘过,他已经开上了正确的道路。

我们就这样走了四十英里,进入了沙漠腹地,这时我觉得自己在北方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我仔细观察了几分钟,开始以为那是一堆页岩。然后我叫努尔・木哈姆德也注意看,但是他正聚精会神地躲着石膏地,所以开始什么也没看见。最后他定住了眼神,说道:“是吉普车!”随后我也发现,他说的没错。

接下来面临的问题是,如何用旗语让纳兹鲁拉的车停下,因为当时纳兹鲁拉的车早就超过我们很远了。我们可以开得快些,但是那可能会让我们陷到石膏里面去。我们也可以按喇叭,但是他们能听到吗?我建议道:“我先下车站在这儿,这样你们回来之后还能找到那辆吉普车。”

努尔惊惶地看着我。“站在沙漠里?”他问道。

他打开了汽车头灯,纳兹鲁拉看到之后马上就调转了车头,他靠近我们之后,问道:“怎么了?”

“米勒发现了一辆吉普车。”努尔回答道。然后他又说:“他建议自己下车等在这里,等着我追上你。”

纳兹鲁拉看着我悲叹道:“我的天!”然后他向前看着那辆诡异的吉普车说道,“我真不想过去。”

我们慢慢地向北行驶,很快就发现我们显然正在接近一大片石膏地带。纳兹鲁拉喊道:“往回开,把你的旗子插在硬地上。”我们照办后,这支小型车队又集合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向前开。

即使还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到那个我们不愿看到的场景:一辆吉普车里坐着两个男人。他们陷到石膏里面,试图把石头垫在车轮下面,离合器可能是烧坏了。

我们徒步穿过那片软绵绵的石膏地,抵达可怕的事发地点:两个从头到脚都穿着沙漠旅行装的男人坐在吉普车里,眼睛大睁着,但是已经完全干枯了。他们已经死了八九天,但是死亡之神手下留情,他们的死状并非惨不忍睹,因为这里终日吹着温度高达一百二三十度的热风,这两具尸体已经完全风干了。

“我们就把他们留在这儿。”纳兹鲁拉最后说,“什么也无法伤害他们了。”

我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尸体,试图寻找一些线索,但是什么也没找到。吉普车里有充足的食物,一些汽油,但是没有水。纳兹鲁拉说:“把他挪开,米勒。我看看离合器是不是还能用。”我多少有些不安,但还是把驾驶员从车轮上搬开,纳兹鲁拉钻进车里,发动了汽车。那个死人没有什么重量。发动机连咳带喘地打着了火。没有离合。“可怜的混蛋们。”纳兹鲁拉说,“把他放回去吧。”

我们走回吉普车的时候,他说:“他们可能只活了两天……最多两天。米勒,如果在这种天气里离开吉普车超过二十码,你会死掉的。”

努尔用普什图语问道:“我在想他们两人中,是谁怪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