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16页)

“我们要走吗?”我满怀希望地问道。

“我们在这里吃饭。”纳兹鲁拉回答说,然后把我们领进那座堡垒,他和医生展开毛毯铺在泥土地上。努尔点燃了两盏科尔曼油灯,灯火的亮光使商队客栈那高高的屋顶看起来更吓人了。如果这还不够让我情绪低落的话,可以再加上巨大的重重人影,被跳动着的灯光投射在泥墙之上。我暗自思忖:即使成吉思汗从这扇门走进来也是顺理成章,他在这里肯定会觉得安然自在。

在下山小路的三分之二处,地面上矗立着一根结实的环形柱,直径十二英尺,与屋顶相连。它不是木头做的,也不是用泥土垒成的,而是用石膏砌成,灯光照在坑坑洼洼的表面上,构成惊心动魄的图案。“这柱子真美,”我评价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柱子也很著名。”纳兹鲁拉看也没看就回答说。

“做什么用的?”

“建筑需要。”他答道。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因为用了石膏?”

“柱子内部比较特别。”

史迪格里茨医生插嘴问道:“里面是什么?”很多年后我回忆那晚的情形时,愈加坚信医生肯定事先就知道答案。

“柱子里可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东西。”纳兹鲁拉谨慎地说,“吃饭之前就想听?”我说是的,他就继续说道,“大约在公元1220年前后,成吉思汗……”

“我刚刚想到他!”我喊道。

“怎么会想到他呢?”努尔问道。

“我刚才看着那些人影,想到如果成吉思汗走进这个房间,我不会觉得意外。”

“他确实来过这里。”纳兹鲁拉笑道。

“柱子是怎么回事?”史迪格里茨问道。

“成吉思汗毁灭了阿富汗。在一次对城市的袭击中,他屠杀了将近一百万人。这个数字可不是文学夸张。这是事实。在坎大哈也进行了大规模杀戮。有些难民逃到了这个商队客栈……逃到了这个房间。他们以为蒙古人肯定不会发现他们,但是蒙古人却找到了他们。”他又开始用那种平淡的语气。

“开始,成吉思汗竖起一根柱子,穿过房顶。然后蒙古人把他们的阶下囚带进来,缚住双手。他们把第一层囚犯铺在那边的地上,将犯人的双脚绑在柱子上。绑了一圈。所以那根柱子有十二英尺粗。”

“然后呢?”史迪格里茨问道,额头渗出了汗珠。

“他们把犯人铺在地上,一层摞着一层,直堆到房顶。当时,那些蒙古人没有弄死任何人,但是他们让士兵拿着棍子,如果有犯人的舌头伸出来就给捅回去。那些绑在柱子上的犯人还活着的时候——还没被压死的时候——他们叫石匠连人带柱子整个用石膏灌起来。如果把那层石膏刮开,你会发现里面都是白骨。但是政府对刮开石膏没多大兴趣。这根柱子是一座民族纪念碑。就叫做‘舌头客栈’。”

没人说话。饭已经做好了,但是大家似乎都没胃口,最后纳兹鲁拉终于说道:“我把这些事情讲给你,只是为了说明阿富汗民族背负何等沉重的负担。我们的大城重镇都被摧毁过太多次。说真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数以千计跟我一样的男人重建喀布尔,将它修得如同‘大城’以前一样辉煌,接下来不是俄国人就是美国人,会用飞机和大炮把它轰成平地。”

“等一下!”我抗议道。

“我不是要跟美国人对着干……也不是要反对俄国人。你们不会出于愤怒毁掉我们。成吉思汗毁掉‘大城’也不是因为恨我们。帖木儿汗、纳迪尔沙汗、巴布也不是。我如此地悲观,并非因为我们注定要被毁灭。”他耸了耸肩,“这事情无法避免。我们会竭尽所能继续修下去。”

他笑了起来,检查了一下放在毯子上已经打开的罐头。“我曾经很喜欢美国的K级配额罐头。但是,各位先生们,拜托各位一定要帮我看着点,努尔・木哈姆德和我只能吃没有猪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