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二章

瓦诺莎・卡塔内伊的客人们坐在色彩喜气的宴会餐桌前,看着炽热的太阳渐渐沉到罗马广场的红色石头废墟背后。她请了几个朋友,还有她的孩子们一起来到她的庄园举行庆祝酒宴,因为切萨雷下周即将作为教皇委任的代表动身前往那不勒斯。

孩子们亲切地把瓦诺莎的庭院叫作葡萄园。这座庭院坐落在几近荒芜的艾斯奎利诺山上,对面就是建造于五世纪的庄严的圣彼得大教堂。

胡安、约弗瑞和切萨雷终于坐在一起,开怀大笑,十分快活。在庭院的那一头,切萨雷看见母亲正非常亲密地与一名年轻的瑞士警卫交谈。他径自微微一笑,的确,母亲依旧很美。虽然个头稍高,但她身材玲珑精致,干净的橄榄色肌肤,浓密的赤褐色秀发,里面找不到一丝白发。她身穿黑色丝绸长裙,脖子上戴着一串南海珍珠项链,那是亚历山大专门送她的礼物。整个装束衬托得她华美端庄。

切萨雷深爱着母亲,为母亲的美貌、聪慧和精通商务而自豪。她的酒馆开办得相当成功,不比罗马城任何一个男人差。他又抬眼望了望那个年轻的卫兵,衷心祝福母亲。如果母亲依然享受男人积极主动的追求,那不正是他对她最大的心愿吗?

这天晚上,瓦诺莎从城里的酒馆里带来两位资深厨师,请他们为客人们准备各式各样美味的食物。他们用苹果片和葡萄干嫩炒美味的鹅肝,用可口的西红柿、罗勒和奶油沙司炖煮新鲜捕捞的龙虾,从地里采来肥厚的蘑菇,还从当地树林中摘下新鲜成熟的绿橄榄炒制鲜嫩的扇贝。

年轻些的红衣主教们,包括吉奥・美第奇,每当一盘新菜上桌时,都开心地大叫。红衣主教阿斯卡尼奥・斯弗萨则始终镇定,可是每每新菜上桌时,却不仅仅吃完一人的分量,还设法再多吃些。亚历山大的堂弟蒙雷阿尔也是如此。

硕大的瓷瓶盛装着葡萄酒。那酒是用瓦诺莎自己葡萄园里滚圆的勃艮地葡萄酿制而成的。席间,客人们的酒杯内被一一斟满葡萄酒,胡安把每一杯酒都喝得精光,而且几乎不等第一杯全部喝完,又忙不迭地端起第二杯往嘴边送。宴席上,胡安身旁一直坐着一位戴着黑色面具的年轻人,不时向胡安轻声耳语。

切萨雷上个月在梵蒂冈见过这个戴面具的年轻人几回,他时常跟随在弟弟左右。当时他向人打听这个陌生人,可似乎谁都不认识他。他也问过胡安,而胡安只是冷嘲热讽地哈哈一笑,便径自走开了。切萨雷猜想这年轻人可能是城里哪个贫民区来的怪异艺术家。胡安经常去那种地方找雏妓取乐,挥霍钱财。

此时的胡安敞着怀,头发因为出汗而缠结在一起。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了——准备要敬酒。他把酒杯举在面前,可因为他歪歪斜斜地擎着那杯子,以至于里面的葡萄酒都溢了出来。约弗瑞伸出手想帮他把酒杯扶稳,可是胡安却粗暴地一把将弟弟推开。接着,他转身面朝切萨雷,大着舌头说:“这一杯是敬我哥哥顺利逃离法国军队,敬他能熟练避开随时随地发生的危险。要么是靠戴上红衣主教的帽子,要么就是靠在战场上当逃兵。有人说这是勇敢无畏……我说这叫胆小怕死……”然后,他高声大笑起来。

切萨雷一跃而起,把手按在剑柄上,向胡安冲了过去。他的老朋友吉奥・美第奇立即揪住了他,约弗瑞也过来一起按着,瓦诺莎则苦苦相劝,这才把他拉住了。

瓦诺莎恳求切萨雷,请他原谅胡安。“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切萨雷。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切萨雷的眼睛里闪着怒火,下巴执拗地撅着:“他知道,妈妈。如果不是在你家里,我这会儿早就把那个傲慢无礼的浑蛋给宰了——我才不管他是我自己的弟弟、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