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与熊共舞(第2/17页)

随后发生的一切,庆龄对一家中国杂志做了如下陈述:

6月16日凌晨两点左右,孙文把我从梦中喊醒,告诉我情况很危险,必须马上离开,让我赶快穿衣服。那时,他刚接到一个电话,大意是陈炯明的部队正准备向我们发动进攻。我们必须马上逃到一艘炮艇上,在船上指挥我们的人镇压叛军。

我觉得有个女人跟在身边,他一定很不方便,便督促他先行离开,以便争取时间。我跟他讲,我一个人的话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后来他觉得我的话有道理,但还是不肯抛下我不管。最后,他留下50名贴身护卫守卫这栋房屋,然后才离开了。

他走了半小时后,大约凌晨两点半的时候,附近响起了枪声。我们的房子坐落在半山腰,有一条通道与位于观音庵的总统府相连。那条通道约有一里长,远远望去像一座架在街道和民居上空的小桥。这里曾是龙济光的私人府邸。敌军居高临下,一边从两侧向我们开火,一边高喊:“杀死孙文!杀死孙文!”四周一片黑暗,看不清敌人所处的位置。因此,我们那支规模不大的防卫部队只能尽量不发出声响以防止被敌军发现。我只能看到黑暗中蹲伏在那里的卫兵们的身影。

天亮后,我们的人开始用步枪和机枪反击,而此时敌人则使用了野战炮。我的浴室被炸成了碎片,卫队的士兵也伤亡了1/3。但剩下的士兵们则更加顽强地抵抗着,其中一人爬上了一个制高点,射杀了很多敌人。上午8点,我们的弹药已经所剩不多,于是便决定停止射击,留着剩下的子弹等最后时刻再用。

此时再留在此地已经没有意义,队长建议我离开,卫兵们也都赞同,并表示他们会留在此地,以防敌军尾随追击我们……后来,根据报道,那50名卫兵都牺牲了。

我们4个人——孙文的外国随员鲍上校、两个卫兵和我,只带着日常必需品,顺着那条通道爬行,准备逃离那里。敌人很快便把火力集中到通道这边,子弹呼啸着从我们耳边飞过。有两次,子弹从我的太阳穴旁飞过,因为两边有坚固的护栏遮挡,我没有受伤。我们很快便爬到一段护栏被损毁的地方,此时别无他法,只能快速冲过去。就在这时,鲍上校大叫一声,鲜血顺着他的腿流了下来:他被子弹击中了大腿,一根动脉被打断了。那两位卫兵便架着他继续往前走。

我们在通道里爬了好几个小时,最终爬进了总统府的后花园。敌军的火力此时又集中到了总统府这边,我们无法还击,因为这栋楼四周都是私人住宅。

我们架着鲍上校来到一间卧室,匆匆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口。他那痛苦的表情让我们都很痛心,他却不停地安慰我们说:“总有一天,胜利会属于我们的。”

从上午8点到下午4点,我们一直处在密集的炮火攻击之中,子弹四处乱飞。有一次,我刚离开一个房间几分钟,整个天花板就塌了下来。

下午4点,一直保持中立的师长魏邦平派一名军官前来谈和,提出投降条件。我们的卫兵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保证我的安全,但那位军官没有答应,理由是他无权给别人的军队下达命令。此时对方的士兵已经完全失控,即使他们自己的军官也控制不了他们了。不一会儿,总统府的铁门被轰然打开,一群手持嗜血刺刀和手枪的敌军冲了进来。不过他们并没有过来刺杀我们,而是把我们手中的包裹给抢走了。我们抓住这个机会,朝着两队乱糟糟的士兵跑过去,各自夺路而逃。其中一队是抢完东西后往外跑的士兵,另一队是冲进来继续抢掠的士兵。我头戴鲍上校的帽子,身穿孙文的雨衣,成功地跑了出去。

又一队敌军猛冲过来,准备去抢劫财政部和海关督查办公室。我们绕过这群疯狂的暴徒,最终来到一条小巷,远离了那群劫匪。此时,我已经是筋疲力尽,恳求卫兵开枪打死我。他们没有听我的话,而是一边一个架着我的胳膊,拽着我继续前行……地面上四处可见尸体,有的是国民党的人,有的是普通百姓。他们的胸口都被子弹击穿,四肢也都支离破碎。我们看到两个人面对面蹲在一栋屋檐下,走上前去仔细一看,发现他们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但已经死去多时。他们肯定是被流弹打中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