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第2/10页)

在众多的死者中,她父亲只为一人悲痛,而她却能感受到他们全体的重量。她回想着那些躺在大教堂冰凉的石板地上的她的死去的朋友、邻居和相识的人们,想象着他们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的哀伤,巨大的痛苦让她崩溃了。她在枕头里呜咽了起来。格温达没有说话,伸出胳膊搂住了她,把她紧紧抱住。没过多久,她终于被倦意袭倒,沉睡了过去。

天刚亮她就起床了。格温达仍在酣睡,她独自回到了大教堂,继续干活。受伤的人们大部分已被送回家。那些仍需留下观察的人——包括依然昏迷不醒的罗兰伯爵——则被转入了医院。死者的尸体被整齐地摆放在教堂东端的唱诗班席位处,等待下葬。

时间飞一般地流逝着,几乎没有片刻的工夫小憩。直到星期六下午很晚的时候,塞西莉亚嬷嬷告诉凯瑞丝该歇一歇了。她四下里望了望,意识到大部分工作都已经做完了,这才静下心来思索起未来。

直到那一刻之前,她一直无意识地以为正常的生活已经结束,她生活在一个恐怖和悲惨的新世界里。现在她意识到,像所有其他事情一样,这种状态也会过去。死去的人会下葬,受伤的人会痊愈,王桥也最终会挣扎着恢复正常。于是她想起了,就在桥垮塌的前一刻,还有一场悲剧在发生,同样极其残酷和令人心碎。

她在河边找到了梅尔辛。他正同埃尔弗里克和托马斯·兰利一起,指挥着五十多个志愿帮忙的人清理河道。梅尔辛和埃尔弗里克的龃龉在灾祸面前被搁置了起来。大部分散落的木头都被打捞上来,堆在了岸边。但是也有木头仍然相互连接在一起,其中有一大团钉在一起的木头漂浮在水面上,随波浪微微地上下起伏,却像一头被杀死的巨兽一样原地不动。

人们想把桥的残骸拆解为较小的部分,以便处理。这可是件危险的活儿,因为桥随时有可能进一步坍塌,造成这些帮忙的人的伤亡。他们用一根绳子拴住了已部分没入水中的桥的中央部分,一队人在岸上使劲拽着绳子。河中央有一只小船,梅尔辛和大个子马克·韦伯,还有一个划船人留在船上。当岸上的人们歇息时,船就划到残桥旁,马克在梅尔辛的指导下,用一把伐木用的大斧猛砍圆木。然后船再退到安全的距离外,埃尔弗里克一声令下,岸上的人们再合力拽绳子。

在凯瑞丝的注视下,桥的一块很大的部分被拆解了开来。所有的人都一齐欢呼,人们将这团纠缠在一起的木头拖上了岸。

一些帮忙的人的妻子拿着面包和啤酒来了。托马斯·兰利下令休息一会儿。人们纷纷坐下歇息,凯瑞丝找到了梅尔辛。“你不能和格丽塞尔达结婚。”她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突然的直白并没有让梅尔辛吃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我一直在想这事。”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走吗?”

“好的。”

他们离开了河边的人群,走上了主街。在羊毛集市的喧嚣结束之后,王桥像个墓地一样沉静。所有的人都待在家里,或照料伤者,或哀悼死者。“城里没有几家没人死伤的,”她说,“当时桥上肯定有上千人,或者想离开,或者在折磨疯子尼尔。教堂里有一百多具尸体,我们救治了四百多个受伤的人。”

“还有五百多名幸运的人。”梅尔辛说。

“我们本来也有可能在桥上,或者离桥不远。你我现在都可能躺在唱诗席的地上,浑身冰冷,一动不动。但是我们都受到了上帝的馈赠——我们的余生。我们决不能因为一个错误而糟蹋这份大礼。”

“这不是一个错误,”梅尔辛厉声说道,“这是一个孩子——一个有灵魂的人。”

“你也是个有灵魂的人——而且还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看看你刚才在干什么。有三个人在河上管事。一个是镇上最有钱的建筑匠。一个是修道院的执事。还有一个呢……才是一个学徒,还不满二十一岁。可镇上的人都听你的命令,就像他们愿意服从埃尔弗里克和托马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