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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向马斯基林、善解人意的诺斯和所有组员证明,如果他愿意,也可以成为他们的一员,他留起了胡子,长度远超军方规定,也开始在脖子上打起鲜红的领巾。这些都是可怕的非制式装扮,而且很不舒服,但在这里却是必需的。不过,在有事必须进城的时候,他还是会把领巾摘掉。毕竟,有些时候还是得合乎礼仪。

希尔和福勒是两个极端,介于他们之间的其他组员也都有相似的感觉。他们哪儿也不适应,却能在此紧密相联,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专长领域中挑起重担。格雷厄姆以拿铁锤的强壮手臂,接管所有与木头有关的工作;罗布森习惯把眼镜往上一推,然后如魔法师一样在纸上变出许多奇妙的东西。他们和正规部队的联系,就只剩“米字旗”福勒这个渠道。有时他们会觉得这个人行为有点可笑,特别是在他谨守古板的军规时,但毕竟他也有酒量过人的优点,也是时时提醒他们如何与军方对抗的百科全书,尽管每次他都不忘加上一句:“我个人是不会做,也不建议任何人做,不过……至于希尔……”迈克尔·希尔是个麻烦人物,总让他们展现出巨大的包容心,可话说回来,他们有时倒觉得这个人挺有趣。几乎任何工作都有他的份儿,而他虽经常大声抱怨,却总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虽然没人提议,也非出自有意的决定,他们几个却总聚在一起,不论工作或休息。完成任务的骄傲使他们紧密结合,他们用“帮派”一词自称,把自己想象成一群桀骜不驯的艺术家,享受这种共同对抗严厉军规的感觉。但事实上,他们早已成为一个组织健全的团体。

然而,那位忧郁的画家菲利普·汤森德仍保持疏离。无论其他人怎么努力把他拉进这个群体,他却始终抗拒,不加任何解释地独来独往。尽管他老是神秘兮兮和无限阴郁,平日却能一直保持礼貌待人,也总能妥善完成手边的任务。因此,小组其他人最后也就习惯了,决定放任他独行。

整个夏天汤森德都在拼命作画,在一张张画布上以各种强烈色彩绘下丑陋的人物。他画的是超现实的战争:没有手的士兵在沙漠中打球、血淋淋的骷髅身着盛装阅兵、正与沙漠融为一体的尸体。有一次法兰克·诺斯想和他套近乎,便问他为何总在描绘死亡。“我没有,”他回答,“我画的是生命的外貌。”

知道这位画家秘密的只有马斯基林,只是他从不对任何人说。身为负责人,他有责任检查单位所有信件。这种工作让他感觉侵犯了他人的私密领域,但却是必要的。通过信件检查,他才知道菲利普·汤森德的妻子已和一位驻伦敦的美国飞行员陷入热恋。

“最近我觉得自己好像恋爱了,”她在六月份寄来的信中写道,“我觉得好恐惧,犹豫了好久才决定告诉你。他是一位美国飞行员,当他开口说他爱我时,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噢,菲利普,我觉得好害怕——怕自己成为淫妇贱货——我真的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我正在努力抗拒,尽管要克制这种感情十分困难……”

入夏不久,她在另一封信中写道:“我真的努力抗拒了,但我必须诚实告诉你,我已经办不到了。要是我们两人现在仍能欢欢喜喜待在一起,这种事情就绝对不会发生……”

汤森德的回信内容十分不稳定,有时展现宽容,有时却充满恶毒咒骂。他的情绪也飘忽不定,宛如此地的沙漠。几封信中,他哀求她回到自己身边,字里行间倾注爱意和谅解;然而,他更常写的是充满怨怼的话语,字字句句都足以让她重重受到伤害。

每当马斯基林读到这些信件,总会想起玛丽,想起他们之间近乎完美的关系,脑海里充满过去温馨时刻的记忆。他记得那个星期天下午,他们租了一艘船在泰晤士河泛舟。“你这辈子有过比现在快乐的时刻吗?”她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