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哈巴什(第3/9页)

从财政上来看,阵线的道德像水晶一样纯洁,它没有分文钱财。每当它向贝都因人购买一支步枪,即使只需要300美元,它的口袋也就空了。而事实上,据说很多步枪是没收来的,或者是缴获来的,或者是一些共产主义国家赠送的。谁要是没有正当理由发射一颗子弹就要受到惩罚,甚至要重复1000遍:“一颗子弹值100个里拉,一颗子弹值100个里拉,一颗子弹值100个里拉……”阵线的突击队员不像法塔赫的成员那样领取薪金,最多每月发给5美元的补助和每30天领取一次回家探亲的旅费。在仅有的几个军事基地里,后勤供应不足,需要勒紧腰带。每天吃的是煮蚕豆或芸豆,日子好过时每星期吃一次肉。不进行军事训练的时候,统统上政治理论课:马克思和列宁的著作,毛泽东思想的课程,最现代的革命理论。子弹不能浪费,但是小红书可以浪费,因为是中国赠送的。阵线穷得连个真正的总部和电话号码都没有。如果你想要与他们联系只能碰运气,或把你住在特拉维夫某旅馆和想见什么人的消息传出去,然后等着有人来叫你。来叫你的人一般是知识分子或资产阶级分子,而他们当中许多人是阵线的骨干,这一事实似乎是自相矛盾的。阵线除了没有总部和电话外,也没有新闻办公室,也不出版报纸,也不拥有运输工具。领我去见哈巴什的好汉驾驶着一辆汽车,其破旧程度使我们两人为能到达目的地而异常惊讶。换句话说,谁当阵线的突击队员肯定不是出于私利或投机。此外它的突击队员的人数极少。传说是2000人,但是他们中的一个人向我坦白说:“1600人。”无论如何,这1600人吸引着世界的注意力。这不仅仅是由于他们在以色列和欧洲进行的破坏活动十分残酷,而且是由于这些破坏具有明确的政治目标,并且影响着整个突击队员运动。让我们抛开一切传说,从骨子里看,巴勒斯坦抵抗运动一直是共产主义性质的,而中国和俄国巧妙地利用阿拉伯人的民族主义给予它支持,对它进行煽动。如果今天的斗争由法塔赫的领导人领导,不管他们是社会民主党人或自由社会党人,并不说明明天的斗争将继续由他们来领导。恰恰相反,很多人怀疑明天的领导人将不是阿拉法特而是乔治·哈巴什大夫,他那个时候用的就是自己的真名实姓。“不,我不隐藏自己,我不伪装自己。谁用假名往往是为了得到戏剧性效果,而我这个人就够戏剧性的了,不必再创造新的戏剧。”我们再来讲我与大夫的会晤。他生来是位天使,但是仇恨,或者是绝望,把他变成了魔鬼。

会晤是在晚上,在安曼郊区与一个难民营相连的一幢住房里进行。房间里只有一张字台和几把椅子,墙上贴着反犹太复国主义的宣传画。手持冲锋枪的突击队员把守着关闭的房门。屋里只有我、他、摄影师和那位引见者。我坐在写字台前,乔治·哈巴什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他弯着背,双手放在膝盖上,抬起头等我提问。他始终以坚定、忧郁的目光注视着我,这样的姿势使我失去了向他进攻的愿望。我问他的年龄,回答是44岁。然后他把手指伸进灰白的头发,似乎是要为自己看来如此衰老表示歉意,嘴角上掠过一丝苦笑。但是,当我提出第一个“为什么”时,他的笑容消失了。他严肃地表示同意,并且作了严肃的解释。他用英语交谈,他对这种语言相当精通,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像一位教授在给学生讲授解剖学。但是他的语调是冷淡的,是一个不需要盟友和朋友的人的讲话语调,他没有这个需要,孤独是他所作的选择。他的这种状态持续了足有一个半小时,直到我问他最后一个“为什么”时,他变得局促不安,甚至哭了起来。他真的哭了。当他叙述到1967年看到3000个巴勒斯坦人被以色列士兵用步枪赶走时,他的嘴角开始颤动,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泪水从他的鼻子边流下来……我该怎么想呢?人的天性是如此的令人费解,善与恶之间只相隔着一根如此之细,如此难以看得见的线。我没有说什么。我暗暗地想,有时候这根线会断在你手中,使善与恶混杂在一起形成一个会使你糊涂的神秘物。在这个神秘物支配下,你再也不敢评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