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古和亲诮儒者 第一节

冀州,信都城北门之外,数千骑具装骑兵挎大弓,持长枪,整整齐齐的布阵于北门官道外的两旁,一面面赤红的大鹏展翅军旗与“姚”字将旗在风中猎猎飞扬,严整肃穆的军阵,绵延数里。唐康身着丧服,骑了一匹黑马,立在这军阵之中。他的身旁,冀州知州、通判,还有自军都指挥使姚麟以下的云冀军诸将,按官阶高低,依次而立。众文武官员,全是穿着白色的丧服。

这一天乃是绍圣七年八月十日,距离东光、冀州围解已经有半个多月。在有意无意的一拖再拖之后,数日之前,辽主终于正式为宋朝太皇太后高滔滔发丧,遣使致哀,并向宋廷谋求和议。

经过事先的秘密交涉之后,辽国派来的致哀使,乃是辽国的北面都林牙韩拖古烈,副使则是晋国公韩宝之子遂侯韩敌猎。因正副使节都是辽国亲贵,唐康等人早接到宣台札子,虽处两国交战,然仍当以隆重礼节相迎;而此时驻节阜城的中军行营都总管王厚又行文冀州,要让韩拖古烈与韩敌猎南下之时,“一观军容”。因此,唐康和姚麟才有意排出这么大的阵仗,其意自然是向辽使示威。

但其实无需如此仗阵,辽人亦已能感受得到宋军的“军容”。

七月下旬何畏之以空船大布疑兵,水陆并进,增援东光,不仅惊走耶律孤稳,攻打东城的耶律信也不曾料到宋朝援军来得如此之快,他知道东光已难攻取,而宋军主力不久就要大举北进,次日便退兵解围,下令诸部大掠永静军诸城后,包括已经到达信都城下的韩宝部在内,所有人马全部退回深州、河间休整,准备与宋军主力决战。

耶律信退兵之果断,让冀州、永静诸将都大感吃惊。但其实这亦是迫于形势不得不然。辽军南侵已经超过三个月,一切粮草,全靠着国内供应,而对于缺少经验且粮道并不安全的辽军来说,河间、深州一线,便已经是他们补给线的极致了。这自然是辽国君臣事先所不曾想到的,然而他们到底也不可能摆脱这一条战争的铁律——他们的运粮车所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他们军队攻击范围的极限。既然知道攻不下东光了,就算心里再如何的悔恨与不甘,耶律信也不会为了一时的脸面与意气,莫名其妙的栽在东光城下。

事实也证明他的退兵是十分正确的决定。

一直稳居大名,即使拱圣军全军覆没、深州陷落也不曾惊慌的石越,在得知神射军溃败、东光告急之后,终于再也沉不住气,下令集结在大名府的西军主力数道并出,提前北上。同时又急令奉调经水路前往河间府的铁林军都指挥使张整,抛下辎重大船,轻舟急进,援救东光。仅在何畏之进入东光两日之后,铁林军也乘船抵达。紧接其后到达东光的,还有神卫营第二十营。神卫第二十营是宋朝组建最晚的一支纯火炮部队,配有四十门新铸克虏炮,后装子母铣的灭虏炮上百门,全营校尉节级共六百余人,随军厢军、民夫千余人,骡马四百余匹,虽然迟至绍圣七年六月中旬才正式成军,但因军中将士多是自各营抽调,不少武官甚至参加过宋夏之战,经验丰富。石越原本是调其去增援仁多保忠的,因此也是走水路,并有战船护送,行舟速度较运送铁林军的民船更快,只是不想仁多保忠先遭兵败,结果先被遣来支援东光——倘若耶律信在东光城下再迟延两日,攻克东光固然无异于痴人说梦,能否全身而退,只怕也是未知之数。

而只比神卫第二十营晚了三天,中军行营都总管司的前锋龙卫军便在种师中的统率下,到达冀州。此后数日,姚麟的云翼军、贾岩的威远军先后抵达冀州;苗履的宣武一军也与张整的铁林军合兵一道,大摇大摆进了河间府;连慕容谦的横山蕃军右军也赶到了真定。到八月初,当王厚亲率雄武一军与张蕴的神卫第十营抵达阜城之时,宋军的声势,也达到了自开战而来前所未有的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