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黎明前(第2/5页)

“等不得明日。”童宫道,“梁锷回去一报,舒庚适老贼今夜必有动静,如果就将那封揭章销毁,势必给此案添加许多麻烦。”童宫把一柄短刀插入绑腿,便要动身。

“你不能去!”许夫人拦道,“我不能眼看着你去投身虎口!”

“恩人,请听后生一言,”许公子也扑通一声跪在童宫面前,“你武功过人,有勇有谋,后生已有领教。只是此去提刑司,实在无异于去闯虎穴狼窝,舒庚适老贼非等闲之辈。此去实在是凶多吉少!万一遭遇不测,宋大人不能没有你啊!”许公子似乎想到父亲是死在他最亲信的人手下的,泣不成声了。

“快起来,不必这般!”童宫扶起许公子,即说,“你们不知,一个未了之案,于宋慈大人,常是纠缠如毒蛇,执着如怨鬼。如今大人重病在榻,我只有迅速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证据俱获,才能使大人放下心来,安心养病啊!”

颤颤之言,肺腑之声,着实撼动了许夫人、许公子及在场许多兵士的心。就这样,童宫嘱咐右臂已遭骨折,且受严重内伤的霍雄火速回府禀报,自己只身闯虎穴去了……

当霍雄把一应情况择要匆匆告说出来,众人听了无不万分焦急。秋娟当即对母亲道:“得立刻派人策应童宫!”

宋夫人应道:“你去,叫宾佐传军士立赴提刑司相机行事!”

“我去!”霍雄急从椅上站起来,可是才走两步便扑跌在地。

芪儿慌忙赶上扶起了他。老侍医说:“你得让我立即替你疗骨治伤啊!”

秋娟出房传话去了。霍雄又把尸检情形详细告知了宋夫人。

安抚司内很快行动起来,马嘶鸣从窗外传进房中。当蹄声远去之时,宋慈的眼睛动了几下,似乎是被蹄声惊动。他要醒了。

“老爷!老爷!”宋夫人连声唤道。

宋慈的眼睛又一连动了几下。终于吃力地睁开了。他看到了芪儿,脸上的肌肉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他又看到了夫人,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他已很干瘪的嘴唇嚅动着,声音很小:“童宫……霍雄……”

夫人已擦去了淌在脸上的泪,仍似先前一样地微笑着,温和的话音在宋慈耳边一字一珠:“你说对了,那的确是隔物勒杀。霍雄……回来过。他说,复检时,果然发现项后有极易被忽视的压痕,再仔细量量项上绳痕赤紫部分的围径,也没有正常自缢而死的围径长,两端依稀可辨几处死后吊勒的并不赤紫的白痕。看来,垫在项后的是个大于脖颈的木条。”

宋慈听着,眼睛一动不动,但夫人感觉到,他在思考。夫人继续往下说:“老爷,还记得当年霍老告诉你的茜草吧。许提举的尸身正是被凶犯用茜草汁涂抹过的。霍雄他们用甘草汁解之,尸身上才现出几处淡淡的磕擦之痕。显然,许提举死前是挣扎过的,凶犯可能不止一人……”

宋慈仍睁着眼睛听,见夫人忽然停下话,就抬起目光望定夫人问:“后来呢?”

夫人摇了摇头,才又说:“还在……市舶司。”

宋慈眉心动了一下,又问:“谁……还在市舶司?”

夫人这才察觉自己为瞒老爷,把话说岔了,忙又答道:“是……童宫他们。”

当夫人说出这几句后,泪水就盈满了眼眶。她想到自己同宋慈相处一辈子,还从未有什么事瞒着宋慈,可是今日,却为什么反倒将宋慈最急于知道的事不告诉他呢?

“玉兰,你不必瞒我。”

一阵沉默之后,宋慈这样说,而且又是当着芪儿、秋娟的面,直呼玉兰的名。玉兰真是心内如焚。她想起了宋慈那年特地在《洗冤集录》书前撰写了一篇《检覆总说》,并企望《洗冤集录》一书能得钦颁天下,从而使《检覆总说》也成为天下司法官所应依循的条律。后来,《洗冤集录》果得钦颁天下,宋慈也因此而奉使四路勘问刑狱。所到之处,各地官员无不习诵《洗冤集录》,豪猾权贵不敢为非作歹。从那以后,宋慈一直很感快慰,感觉自己这一生尽了最大努力,毕竟做了一件可以告慰祖先,也可自慰此生的事。可是现在……这宗案子的罪魁正是掌广东司法、刑狱和监察大权的最高法官,如果告诉宋慈,会不会对他有些什么刺激?眼下这样的时候,夫人实在不愿让老爷受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刺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