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Nippon, Japan(第4/6页)

我既作此篇论文,涉及内外上下,即不能将此种情节遗置不问。可是另一方面仍要重申前旨:今逢各种关系丛集之际,我之治史归纳重于分析。以上各节已触及宗教问题,也与人类学有关。

德皇威廉认为日人好血,并非毫无根据。但是也要追究其来源。若干人类学者以为日本各岛原有一个火山地震海啸之背景,海上渔人又经常有风涛之险,于是在群众心理中产生一种不能规避畏死的要求,进而崇拜视死如归之勇气。中国军事学专家蒋百里亦曾解释,日人崇拜鲤鱼,因为鲤鱼虽受伤而不动。至此英猛与残忍难分。从一个冒险犯难的心理状态进而追求“祈战死”。日人又崇奉神道。神道不难粗率的解释,“神”与西方之上帝不同,而系一种崇高超特的品质(但是精神上的长生不死很容易在各人心目中延伸而为实质之长生不死)。“道”乃是某种行动中发挥自然赋予的节奏之诀窍。是以饮茶有茶道,使剑有剑道,其他各种行动之中无不有其“道”。这样看来,“武士道”如何能避免寻觅各种机缘的力战至死,杀伤过当?剖腹自杀更是避免失败与过失,挽回名誉之出路。其死时不仅要有勇气,还要合乎仪节。很显然的,这已不是各个人内在之决心,而是社会与传统的压力。

1864年日本维新前夕,英美法荷船舰强行通过本州及长州海峡,与当地封建领主作战,日方不支屈服,是为“下关事件”。当西方各国要求惩凶时,藩主令武士十余人依次切腹,此时各人死态惨绝人寰,不及半而西方人士要求停止。日俄战争时乃木希典为日第三军指挥官,攻旅顺三度失败,参谋总长山县有朋要求此人撤职,只因明治天皇袒护不允。以后明治去世之日乃木切腹,其妻静子与之相殉,自此日人视乃木希典为战神。即在抗战期间日军中下级军官亦有在战场零星切腹事例,这样日人已将封建社会习惯延伸而至现代。日本军官以俘虏做训练士兵使用刺刀之用,其违情害理,在他们看来仍继续此好血好勇之传统。纪思道所叙七三一部队之军医,显在夸耀其本人好血好勇。

日人作战到底不计人命牺牲的精神与战法,在战场上确有成效。硫黄岛之役,日军两万人在美军海军炮及飞机轰炸之下仍杀伤美军二万六千余人,日军只1083人得脱,多系受伤无法行动。缅甸密支那之役,日方使盟军受损5383人(包括伤病),内美军1227人。当时我们以为守城者至少有日军五千人,及至战后真相大白,才知对方最多不过约三千人,最少时只一千余人,但是因为他们弹不虚发能迟滞我军之进展达七十八日。最后其指挥官水上源藏自杀,但所指挥日军仍有数百人能于夜间沿伊洛瓦底江逃脱。滇西松山之役,日军一一三联队居高临下,我军在雨季之中冒险攻坚,但彼方之1200人竟杀伤我军人数六至七倍。最后日军只有十人逃脱,此外又有九人被俘,乃因我军坑道作业以炸药将之震昏。据此中俘虏称,先一日他们已焚烧军旗,残杀自方之伤病者。此种做法为历来军事典范所无,只能视作宗教影响。

写至此处,我也必须提及此种传统业已在二次大战中中断。当我军向缅北进军企图打通中印公路之际,在此方面应付我方之日军将领为第十五军军长牟田口廉也。此人为卢沟桥事变时之联队长。他眼见盟军即将入缅,于是构想一个以攻为守之战略。日军以第十八师团迟滞我军,其他三个师团全部通过森林与丛山,向印度之东北角进犯,以期夺取盟军空军基地,截断我军补给及后方交通。此处人迹罕通,日军又无空军支援,补给供应更成问题。但是牟田口廉有东条英机之支持,力排众议,只望奇袭功成进入印度阿萨姆省平原,可以使整个战局改观。其弹药以牛车载运,运完即宰食牛。军士并曾训练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