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Nippon, Japan(第2/6页)

V-J Day后国人只有极少数主张采取严厉态度对付日本,当中牵涉的理由非只一端。至今尚未为人普遍的注意:中国之对日抗战并未在势均力敌之条件下获胜,而系在万劫不复之环境内苦斗功成。战事开始时之三百余师,实际五花八门,无统一之编制装备战法,无统一之人事经理补给系统。即纠集此等部队于战场仍靠统帅向各省强人劝说,因之凡事仓皇凑合无从作合理之部署。作战方始半年,蒋介石所能亲自控制之德式装备三十个师即已损失殆尽。以后即无法补充。抗战后期仍称有兵力三百万,只有步枪约一百万枝,其火力不能与日军同日而语。一至国军被驱入内地,全国产钢量始终只有每年约一万吨(今日中国大陆产钢早已超过每年一亿吨)。即步机枪子弹之原料每月三百吨亦赖美机空运输入。制成之子弹平均每兵每月只分得四发(包括轻重机枪所用),一般各部队缺员自百分之三十至半。不仅缺乏炮兵及交通工具,而且缺乏医药绷带。当汪精卫出走投降之日即蒋之意志亦受损折,载在蒋日记。从日方资料看来,作战期间,日军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彻底解决中国,均因国际关系及全球战略剧变而作罢。迟至1943年蒋尚在其日记中提出,彼已可能无法完成“上帝所赋予之使命”。即直至1944年犹在自身嘱勉,切勿存“一死报国之念”,可见得此念已涌上彼之心头。又迟至1945年原子弹爆炸之前夕,中印公路已打通,美国军援已输入,国人估计战事尚需两年结束。以日军玉石俱焚之战法(详下),中国之东南必被彻底破坏,我人亦难保幸存。所以日本投降消息传来已令人喜出望外,群情实已无心计较惩凶赔款。

原在开罗会议时,罗斯福总统即向蒋委员长提及,战后占领日本,中国应取主动地位。但V-J Day后国军精锐原拟参加占领者已悉数调往东北。结果参加占领者只象征式地派出宪兵一排(澳洲犹且派兵一师)。所以进占日本百分之九十由美方负责。当时日本已经过高度之破坏及损害,不仅占领军及军政府所费不赀,数年间民间食物医药燃料尚赖美方维持。况且冷战之端倪一开,美国政策改变为扶日抗苏,当时美国声称中国业经接收日本在华资产已可视作赔款,公平与否,中国本身尚望获得美国接济亦无法置辩。

当然的,中国之内战随着抗战接踵而至,是对外缺乏外交实力之一大主因。不仅如此,即对处置战犯也不得不带妥协态度。冈村宁次为终战时“支那”派遣军司令官,他在“北支”派遣军司令官任内,因中共动员全民作广泛的游击战,曾执行“三光”政策,亦即在战场内外全部杀光,所有房屋庐舍全部烧光,所有道路桥梁也全部破坏一光。他的行动是否已违反国际公法,至少应受军事裁判。但是因为他在战事结束之后,谨遵蒋委员长命令,指示各部队向蒋派遣之将领解除武装得免于置议,事后以病被遣送回国,最为中共在当时指摘。

然则终战时日军百余万仍占领中国大部所有重要城市铁道港口,当中发生任何事故,都足以为患深远或至不可收拾。根据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后经验,战败国如俄德均有军队叛变产生纠纷,以日本将领在华自由行动如上述东条、板垣等事例,冈村所部亦至可肇事。我自己于1945年9月初随第三方面军先遣部队抵上海,又随副司令长官郑洞国将军赴南京,此时京沪铁路全倚尚未受降之日军警卫,而一路秩序井然。黄埔路中央军校旧址为9月9日冈村签署降书场所,所有会场布置工作,一部由日本士兵担任,他们垂首听命毫无参差情节。据通日语之同事道及,他们下级军官对士兵训话仍保持十足威权,毫无恐惧失控情态。凡我所目睹身受日军上至将领下至士兵全部驯顺有礼。我与彼等相处数月曾未闻一句不逊之言,亦未见一个抱怨怀憾的表态。不久之前尚有一位友人在纽约《世界日报》为文称,彼曾在当日见及日军宪兵队尉级军官。因为日本宪兵平日为非作歹,终战后此等军官成日被居民痛打,但彼等受有冈村命令不得回手,以致每日脸部打肿,仍奉行命令如故。所以事在两难之间;不为华北无辜受害之民众伸冤固为心忍,若兹后仍将冈村宁次判罪处刑亦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