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Nippon, Japan(第3/6页)

说到这里我也要提及当日日人处境杌陧,国人各个人对他们同情的原因。读者若非身历体会,至难想及国际战争中失败所附带的惩罚无形之中已及于全国全民。有如中日战争,实际主战的职业军人不说,附和的官僚政客不问,即一般工商界、学术界、艺术界人士很少不感到一生事业尽付流水。苏联在东北掳出战俘包括南满铁路及各处工业之技术人员,他们全部被解往西伯利亚,从此与家属隔绝,生死莫卜。即在中国境内凡日人所经营亦皆视作“敌产”,不问其系在华搜括或自身解囊投资。其人员被遣回国之日,每人只许携带随身衣物及值约美金二十元之现金。以后在占领期间,所有社会经济生活,概受盟总管制。数年之内,日人不得出国旅行,不得购买指定为日本必须出售换取外汇之货品,报纸杂志全受盟总检查,日人不得罢工,集会亦有严格限制,各城市之新式建筑甚少不为盟军征用。出入东京横滨之年轻女子大多数为美国军士之游伴。

即在1945年末季,日人处境凄惨已经被我们从旁看出,我敢于作见证:此时国军上下对过去敌人同情怜悯的多,始终怀恨者至少。即有南京大屠杀此刻已时过境迁,况且目下为我们指挥下之日军未必即是昔日残虐暴酷之日军。此种心肠出诸文教习惯,亦不待上官指示。旁观者英人威尔逊(Dick Wilson)即根据此时情景,在他书中赞扬中国人之胸襟宽大。

1945年至1946年之冬季,驻上海之日军第六十一师团在候船被遣回国之际,奉命做工修理沪杭公路,我与第三方面军司令部少校参谋莫吟秋负责实地监督并联络。其警卫即由国军第七十一军辎重营派出(此部队以后亦调往东北,在内战期间全军覆没)。我们深恐两方在数月前尚为死敌,中国士兵及下级军官文教程度亦浅,难免小事争执产生事端。以后看来如此顾虑全不必要,因为彼此身份职责均有共识,即无冲突之内因。有一日傍晚,我巡视至沿海一小镇,闻及七十一军之连长已与日军尉级军官镇中小饮,果然我倚候不久,四人带醉踯躅返队。此时日军为战俘,其装备齐整,国军为战胜者而衣服褴褛。但战俘只有每日给养,无薪给。国军之薪给为数亦有限,只因法币价值较沦陷区伪政府发行之“中储券”为高,尚可购得酒食。而此连长竟以本人薪给招待为彼监视做工之日俘。我刚一责问,他即辩说:“报告贵参谋:人家打了败仗,亡了国,实在可怜啦!我不过带他们吃一顿饭。叫他们散散心,也没有旁的啦!”

我想只有中国之老粗军人,才有此胸襟怀抱。

所以提及中日关系必须穿插过不同场面与层次。既已概括整个关系尤无法避免当中有令我人感到不堪处。

英国小说家巴拉德(J.G.Balard)所作《日中的帝国》(Empire of the Sun)曾制为电影,一部分记当日中日两军在上海附近交锋,作者童年的遭遇。书中即盛称日军勇敢,华人怯懦。美国人白甘米尼(David Bergamini)所著《日本帝国之阴谋》(Japanese Imperial Conspiracy)也称当日他希望日人得胜,因为日本人整洁勤奋,中国人肮脏懒惰。日本人制造机器,中国人只知将之拆烂。美国情报军官海军少将莱顿(Edwin T.Layton)所作回忆录题为《凡事都有我在场》(And I Was There),书中也提到1937年中日军事冲突消息传来他正在东京候车,在车站内即侧耳听及:日人论说彼方毋庸派兵,只遣送一部分童子军已足对付。

这些还是几十年前旧事,可是近年来日人已主张修改教科书,只称在华为进军,不称侵略战事。重要官员往靖国神社参拜,内有东条英机等人神位。否定或淡化南京屠杀有如上述。不久之前《纽约时报》记者纪思道(Nicholas Kristof)访问前七三一部队(日军细菌战部队)之军医。此人提及将中国俘虏以细菌处理后,将其身体解剖,切入肺腑以观成效。当时不用麻醉剂,受害者痛极呼号,但他施用解剖刀如故,不为所动,此等情节读之令人胆战心惊,而说者全无悔恨情调。只称既要作战,即须贯彻到底。如此新闻载在举世瞩目之报纸,中国人应如何表态?即海外华人应作何反应?